繼母不慈 第41節
細雨綿綿,遙望遠山,煙嵐云岫,漫步在其中,聽著雨打綠葉之聲,內心格外寧靜。 金兒銀兒也都各撐一把油紙傘,慢慢地跟在她身后,只是越走越靠近莊子后山,腳下濕濡泥濘,步履漸難。 這一腳又踩了些泥,銀兒輕輕甩了甩,問道:“娘子,您要賞景,為何往這邊走?” 前頭林邊有一棵橫倒在地的粗長的樹干,尹明毓提起襦裙,快步走過去,定睛一看,展顏笑道:“快來,咱們摘些新鮮的木耳回去下鍋子?!?/br> 金兒銀兒:“……” 原來賞景是假的,惦記木耳下鍋子才是真的。 但銀兒下一瞬便歡快地小跑過去,半蹲在樹干旁邊兒,撩起外衫,興沖沖地說:“娘子,婢子兜著?!?/br> 金兒走過去,則是道:“娘子,不如您起來,婢子替您摘吧?” 尹明毓拒絕了她,袖子纏在手臂上,用一只手揪樹干上的木耳,“我先前瞧著像,今日忽然想起來,果然長大了?!?/br> 銀兒吹捧:“還是娘子您眼力好?!?/br> 金兒不能干站著,干脆也繞過去,蹲在她們對面一起揪木耳。 三人的油紙傘,若是有人遠遠瞧見,就像三朵會移動的蘑菇。 而那樹干上一排木耳,看著不少,不過經不起她們主仆三人摘,沒一會兒就清空了。 準備打道回府時,銀兒小聲驚呼:“娘子!您袖子濕了!” 尹明毓抬起袖子,果然見她左邊袖子散下來,濕了一片兒,忙伸手進去,取出信。 她方才已經很小心,可這信還是濕了一角,不知是否會暈掉字跡。 若是毀了信,對送信的人是極不禮貌的。 尹明毓微微蹙眉,道:“且先回去吧?!?/br> 主仆三人加快速度回到宅子,銀兒帶著木耳去膳房,尹明毓則是領著金兒返回她們的院子。 金兒收了傘,立即去取干爽的衣服。 尹明毓走到書案邊拆信,打開信封見只有信的兩角被打濕,暈了幾個字,卻也能夠依稀辨認出字跡,方才放心。 她暫且放下信,去換了一身衣服,才回來讀信。 謝欽的第二封信,與上一封是相同的措辭開頭,正文語氣依舊是一本正經,但尹明毓讀著,又漸漸皺起眉頭。 信上謝欽說,他給了朱草選擇,消契嫁人或者去陪嫁莊子上,然而朱草皆不愿意接受。 這點,尹明毓沒多意外,無根浮萍,輕易不愿意離開謝家的庇護是正常的。 而謝欽又說,朱草情緒激動之下,說了些不當之言,事關于她,不便在信中寫下,需得她回京后親自處置。 他沒說是什么事兒,也沒說嚴重與否,字里行間也似乎并不緊急,可對于一個有好奇心的人來說,就像是鉤子掛在那兒,讓她忍不住猜測朱草究竟說了什么有關于她的事兒。 但謝欽一貫是這種少言寡語的性子,跟他急只會惹得自個兒心躁,是以尹明毓干脆扔開信,起身去主院吃鍋子。 下雨天,謝策只能憋在屋子里,這對于一個玩兒野了的小孩子不啻于打擊。 他從得知不能出門,就蔫耷耷地,還總想往門邊兒溜。 謝老夫人叫他回來好幾次,他玩兒著玩兒著,便又蹭到了門邊,趴在那兒透過門縫可憐兮兮地瞧著外頭。 那模樣,謝老夫人瞧著,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不,又過去了…… 而這一次,謝策剛一趴在門上,便沖門外歡喜地喊道:“母親!” 謝老夫人一聽,吩咐婢女:“帶他躲開些,莫吃著風?!?/br> 婢女抱走謝策,其他婢女拉開門。 尹明毓踏進來,規規矩矩地行禮,再開口便是問:“祖母,咱們何時用膳?” 謝策的一腔熱情,沒有得到關注,又奶聲奶氣地出聲吸引她的注意:“母親~” 尹明毓沖他笑了笑,便又看向謝老夫人,“我親手去摘木耳孝敬您,餓了~祖母,咱們何時用膳?” 謝老夫人輕輕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擺手,“擺膳擺膳?!?/br> 銅鍋擺在正中,炭火加進去,老少三人圍坐在鍋邊,只謝策童言童語,謝老夫人不時回應,尹明毓的注意力全都在鍋中。 湯是提前熬好的,奶白色的湯在銅鍋中漸漸冒泡,沒多久便咕嘟咕嘟地翻滾起來。 筷子夾著薄如蟬翼的羊rou片,只在鍋子里稍微滾那么幾下,便可燙熟。 幾口下肚,渾身暖洋洋的。 秋雨天正適合吃鍋子,謝老夫人和謝策也都胃口好,至于尹明毓親手摘的木耳,膳房那邊說還未暴曬處理,只能帶回府再吃。 他們在這里安逸又享受,然而京中的另外三人卻忙碌不堪,晚膳甚至沒能聚在一起用。 謝欽受褚赫之邀,去到他的宅子做客。 褚赫倒是也準備了熱湯鍋,然兩個男人坐在一起,謝欽又是不善談的,總歸是不熱鬧。 褚赫早已習慣,倒也不以為意,端著酒杯自斟自飲,幾杯后方才問候道:“老夫人和弟妹仍在莊子上嗎?” 謝欽淡淡地說:“是?!?/br> 褚赫狀似隨意地問:“尹家在為家里兩位娘子議親,弟妹是她們親jiejie,不打算回來嗎?” 謝欽未曾關注過此事,并不知道,但褚赫竟然知道,謝欽看向他的目光帶出幾分探究,“你我是男子,應守禮,不該隨意談論娘子們?!?/br> 褚赫朗笑,“你我之間,何必遮遮掩掩?” 謝欽聞聽他此言,問道:“你可是有意,想要我與二娘做媒?” 褚赫摩挲酒杯,飲盡后,搖頭笑道:“我也算是俊秀的郎君,尹家三娘子卻瞧我如尋常,且一看便有些野心,我并非她良配?!?/br> 謝欽瞧他這般,問道:“果真不打算爭取一二?” “我與你謝景明不同,想要的不是父母之命,既是知道有緣無分,自然不必強求?!瘪液招Φ眠z憾又灑脫。 遺憾的是,他難得碰到一個小娘子,有幾分惦念,可惜他不止年長不般配,志向也不般配,合不得。 而他確實寧缺毋濫,原先便做好了一人一屋、無牽無掛、放縱一生的準備,如今也不過是照舊罷了。 之所以提及,褚赫輕笑,“尹三娘子那性子,好是好,卻也容易吃虧,若有親jiejie在側幫著掌眼,許是婚后能更順遂些?!?/br> 謝欽若有所思。 待到回府,謝欽又給尹明毓寫了一封信,提及尹家議親之事,第二日著人送往莊子。 而與此同時,有另一封信從尹家出去,亦是直奔謝家莊子。 尹明毓先收到了尹家的信,是嫡母韓氏的。 嫡母在信中說的便是三娘和四娘議親一事,讓她不要回去摻和,說四娘倒罷了,三娘非要闖一闖,旁人若是攔著,許是要生怨。 第40章 以嫡母韓氏的為人,庶女都養大了,必定不會在婚事上刻意拿捏。 她信中那般說,想必是給了三娘和四娘些許選擇的權力,但三娘想選的人,嫡母不甚贊同,認為尹明毓也有可能會反對,是以才會特地來一封信。 可說是不讓尹明毓回去,她們彼此卻都清楚,姐妹一場,自小到大的情分,尹明毓是無法坐視不理的。 而三娘究竟想要選什么婚事,在隨后送至的謝欽的信中,尹明毓解了惑。 秋獵結束之后,不少人家皆在議親,尹家作為謝家的姻親,在謝家主升任右相之后,亦有幾分水漲船高之勢。 不過尹家兩位郎君,一個早已婚育,一個婚事已定,婚期便在秋末。下一代則是太過年幼,想要與謝家攀上些許關系,只能將目光放在尹家兩位庶出的娘子身上。 先前那場蹴鞠,確實對尹家兩位娘子有一些影響,但不算壞。 在場的人都清楚,她們是受了渭陽郡主和尹明毓的牽扯,是陽樂縣主刻意找茬,若是真就受了欺負無人理會,京中笑談一場,可憐她們幾句,也就罷了,根本不會多給她們幾分關注。 甚至庶女的婚事本就要低一些,有些人家嫌棄麻煩,怕得罪郡主,興許就是原本有意也要繞過兩人,婚事沒準兒要更低幾分。 但尹明毓出頭了,她是謝家的少夫人,她對兩個庶妹的維護,成了兩個庶妹婚事的加成。 謝欽信中說,有幾家家世比尹家低,不過皆是為嫡子求親,多是嫡次子、幼子。 除此之外,比較顯眼的兩家,一個是忠國公府的庶子齊五郎,一個是平城長公主的嫡出二孫子,趙二郎。 尹家中立,以忠國公府和平王的關系,自然不會選擇忠國公府的婚事,謝欽也并未對此贅述。 他談及較多的,是平城長公主。 平城長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親meimei,在先帝逐鹿中原之初,嫁入當時北境有些勢力的趙家,初期為先帝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后來,先帝麾下各個勢力繁雜,趙家漸漸不顯,開國后先帝封賞群臣,趙家亦有重賞,但爵位和封邑卻是落在平城長公主身上,先帝只封長公主之子為世子,并未給駙馬封爵。 趙家尊榮皆系于平城長公主,是以平城長公主頗為強勢。 而之所以會以嫡次孫求娶庶出的三娘子,乃是因為趙二郎有些胎癥,每每現于人前皆面色蒼白,十分文弱。 京中頗有猜測,許是壽數不足。 有幾分愛護女兒的人家皆不愿女兒嫁給此子,可愿意攀附的,平城長公主又瞧不上,誰知竟然看上了尹明芮。 …… 尹明毓想起那日尹明芮問她的話—— “二jiejie,地位低便只能退讓嗎?” 她當時那般回答,想必不能教尹明芮釋然,所以很有可能會不介意其他,只想嫁進高門。 “金兒,銀兒?!?/br> 兩婢走過來,“娘子?!?/br> 尹明毓放下信,道:“收拾行囊吧,我去與祖母請示?!?/br> 金兒與銀兒對視一眼,并不多問,立即去收拾。 而尹明毓獨自來到主院,直接道明來意:“祖母見諒,原先想著過些日子與您一道回京,正好參加娘家二哥哥的婚禮,可巧今日收到嫡母的信,娘家三meimei正在議婚,孫媳實在惦記,便想提前回京?!?/br> 謝策只聽她要走,滑下榻抓住她的手,“不走,不走~” 謝老夫人并未對她惦記娘家meimei一事不滿,只瞧見謝策那般,便滿口酸氣道:“有曾祖母陪你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