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贅婿首輔 第194節
雖然這些活也繁瑣繁重,可時下百姓活著都累,有的地方累了還吃不飽肚子——比如昭州。所以鄚州來說已經算平穩安逸了。 八月初,昭州這天氣還是悶熱的。 顧兆騎著馬,身穿一身棉布圓領袍,這圓領袍制式更方便騎馬一些,底下穿褲子,兩側開襟,袍子到膝蓋下方一點,他特意讓周周給他改短的,袖口扎緊了,上馬下馬干什么都方便。 可還是熱。 不過他第一次下鄉到各個府縣,還是不能直接短打上身,會被底下縣令心里笑話的。顧兆倒是不在意被別人笑話,而是官場上你不拿捏架子了,又是新人初來乍到,底下的人輕視你后,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假話。即便這位新官想當個糊涂官混日子,那剛來的時候氣勢得扎起來。 跟隨的隨從幾人都穿的裋褐,顧兆心里暗暗羨慕。 “還有多久到?”顧兆問。 衙差是當地人,回話:“回顧大人,快了,還有十來里路?!?/br> 這幾位當地的衙差算是能說幾分官話的,顧兆就帶著,起碼和本地人說話交流比較方便。 他們這已經走了快三天了,看樣子天黑前能到。 顧兆趕馬,后頭人都跟著。 即便是走的官路,也坑坑洼洼的,好在不用翻山,五個府縣,唯一有山阻擋的要繞路的就是最東邊的岷章府縣了,這里顧兆打算最后一個去。 昭州五個府縣,帶著成千個村子,加起來的人口不如宛南州的三個府縣人口多,不足百,登記在冊的人數統共八十六萬人,不過這數據已經是七年前記錄的,有的地方太遠,深山拐角,這類就忽略不記了。 不過大致上差不多,一個州不足百萬人口。 昭州城里帶著附近的村子,人數最多,差不多有個三十到四十萬。每個府縣分攤下去,府縣、鎮、村,差不多有個十一二萬,最少的就是岷章府縣了,只有七萬人口。 顧兆之前問師爺,為何這般少人。師爺是說的快了嘰里咕嚕的顧兆聽不明白,大概就是各方面原因復雜,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好的。 顧兆現在去的這個府縣叫播林府縣,西接南夷,與戎州、忻州接臨。人口略多一些,有個十三五萬,因為臨近其他兩州,通關送貨什么的肯定方便一些,離昭州,顧兆騎馬水平三天。 要是老手騎馬,那兩天差不多就到了。要是趕夜路不休息,那一天多就到。 到了天快黑了,也看到了播林府縣的城門。 趕在城門關閉前,衙差攔住了關城門的小兵,用本地話大喊說:“后頭是昭州新上任的顧大人,等一等再關?!?/br> 小兵將信將疑的檢查了衙差的腰牌,而后點頭哈腰的。這時顧兆一行人打馬到了,進了府縣,先借宿播林知縣府里——其實按道理住衙門也成。 不過府縣的衙門都年久失修,顧兆都怕睡著了,橫梁瓦片掉下來砸了他。去了播林知縣宅子,地方也算敞快,顧兆單間,其他九人湊合擠了兩間。 播林知縣年紀也大,有個四十多快五十歲,人籍貫雖不是播林的,但是隔壁府縣人,點了蠟燭,先給顧大人行禮,而后慢慢說情況。 找了會音調,才切回幾分官話幾分土話。 顧兆起碼能聽懂了,一問一答很快時間也晚了,便讓縣令先回去睡,明日要到處看看。他之前跟周周說十來天回去,怕是這十來天才能囫圇摸一個府縣村鎮情況。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飯,就開始轉悠了。顧兆重點是問:種植什么農作物,一年幾熟,山里是否有村民,雨季多嗎,有沒有礦山—— ???啥礦山。播林縣令都懵了,同知大人問話,他是緊著回話,都聽的不甚明白,咋就沒點寒暄客套話的,上來就問這些。 顧兆換了話問:有沒有種了田長不出米的山。 這下子,播林縣令聽明白了,說有,還有好幾處,“……這里的百姓可憐了,種什么什么不成,一年到頭就糧食糊個溫飽,都說是老天爺罰他們,沒法子的事?!?/br> 顧兆沒問,那為何不搬走這事。古人有時候思路不同。 要想富先修路。 顧兆打算第一項干法就是修路,修水泥路。 水泥的成分其實簡單,石灰石、黏土、鐵礦粉。除了后面的鐵礦粉不好找——但也不是弄不到。其他材料,其實大歷很常見的。 然后就是按照比例開始燒制。顧兆想,也不需要現代那種工藝比例精細,畢竟現代的水泥路需要抗造,各種貨車卡車,經久耐用,而時下的路是百姓踩踏,撐死推個木輪車、騾車馬車,能有個一二百斤已經算重了。 而且第一批修路也要好好細化。 顧兆看資料時,腦海里已經有大概了,一定是先緊著五個府縣到昭州城方向,昭州城以后可以作為一個大型的商貿城市中樞,五個府縣各自發展優勢不同,將貨物送到昭州城,然后在轉上。 鄚州消化自己下頭的府縣農作物其實已經有些飽和了,人家市場都滿了,緊著自己府縣來,咋可能幫昭州這些下頭府縣銷售? 顧兆想的是去中原地帶——宛南、唐州、壽州。 他家當時趕路,車馬隊伍走的也不算快,從宛南州差不多路程有一個半月——刨去了在村里住的那幾天。按理來說擱古代還好,不算特別遠,但有一點,整個昭州的特產,不適宜長途運送。 就拿荔枝來說,昭州產的荔枝其實最多還甜,汁水飽滿,個頭大,果rou晶瑩剔透的,比鄚州產的要好許多許多,可難運送啊。 南郡布政司每年都給京里皇宮送——荔枝皇家專享。 是用冰送著,一路快馬,馬走的官道,驛站換馬,快馬加鞭,可送到了皇宮,兩箱的荔枝能撿出來一箱的都算是好的,大多時候是半箱,表皮略壞的也不敢送圣上。 這樣的半箱荔枝,帝后分一些,后頭得寵的妃子能分一盤,前朝受重視的大臣能得一盤——極少數。 可見運送水果成本太高了。 昭州其實寶貝的東西多著,沿海有各種海鮮魚蝦水產水貨,還有珍珠——珍珠這塊極大可能被當地的鄉紳富族壟斷了。顧兆不往這邊想,他要是干,那就是改善民生。 珍珠稀奇貴重,可不是能人人挖珠去賣,什么東西多了也不顯貴了。 沿海吃海,靠山吃山,山里的菌子筍子干貨,這都是。干貨倒是好送,可在山里,來回翻山背著一筐到了府縣,百姓賣的價賤,商人倒手,賺的多是商人。 甘蔗、菠蘿。甘蔗還能熬成糖磚,去送,不過鄚州人家也能種,商人為了省路上便利,去鄚州買還近,干嘛要來昭州。 總之昭州發展不起來,一是前頭有個更便捷的鄚州,昭州有的鄚州也有,路近,山不多好方便運送。二是昭州獨一份的東西,都容易壞容易爛,不好運送。 想要解決,那就是一修路,二想辦法延長保質日期。 至于糧食上,夠百姓自己吃就成了。顧兆不往糧食上發展,主要糧食沉甸甸的,運輸成本高,再者產量沒有中原地帶豐富多產。這就算了。 ……昭州還有種植棉花的,產量少,僅供一個府縣、村鎮人自己穿夾衣蓋被子,棉花喜干燥,昭州雖然夏季漫長一些,但雨水太多了。 能種棉花的就播林、容管、萬安三處。具體情況顧兆還沒去,只是在述職報告書面上查出來的。 “大人有所不知,咱們昭州冬日里也比較暖和,一件夾棉的衣衫就夠了,有的火氣壯的男丁只需兩件單衣便可御寒過冬?!钡紫氯嘶卦?,這位新來的上官還是北方人,聽說北方還下大雪,冬日里能凍死人。 他們昭州冬日里可沒出現過這般情況。 “先不說棉花了,帶我去看看我剛說的山頭?!鳖櫿滓羰沂瓘S地。 播林府縣是一年兩種水稻,水果不怎么管長得都喜人,可賣不出去價錢,基本上沒人大片面積的種植,到了水果下來季節,空氣里充滿了菠蘿味、荔枝味,可惜,百姓們吃不完全都壞了爛在樹上地里。 水稻是四月到七月,七月到十一月。 要是修路的話,那要征徭役,只能趕在農閑時間十二月到四月這五個月,將每段路如何修,哪里劃分到哪個村鎮要仔細。第一次修路,那還得教,之后一片片傳下去。 趁著九月到十一月能建水泥廠了。 時間趕任務重。 有的地方一年種不了兩季水稻,像是沿海的容管、吉汀,一年一種,大部分時間出海打撈,米和海鮮混著吃飽肚。這兩個地方修路時間就不急,比較富裕。 先緊著播林、安南兩地。 顧兆帶著人去了播林知縣指的地,馬都進不去,實在是沒路,便讓兩人在下頭看著馬,步行上山。 “大人辛勞,這樣的活還是下官去,大人在此等候便是?!辈チ种h說道。 顧兆:“不用,你不知道我找什么?!闭f罷抬腳就走,剛走兩步,樹枝劃了衣袍,顧兆將衣袍撩起來別在腰間,“走吧?!?/br> 這山不算高聳挺拔,南邊的山多是圓潤秀麗,要真是陡峭險峻,那就沒法子種田,百姓得餓死。不遠處梯田一片片的,八月中下,田里綠油油的旺盛,百姓穿著麻衣裋褐,頭戴草帽,赤著腳在地里忙活。 顧兆看了下,勞作的百姓都是袖子卷到關節處,褲腿挽到膝蓋上。有的更甚,穿了件短袖款式的對襟褂子。 涼快啊。 顧兆艷羨看久了,播林的縣令隨著顧大人目光看過去,當即急了,高聲呵斥,說:“還不快來拜見顧大人,衣衫袖子成何體統,都放下來——” “日頭這般大,田里勞作曬著悶熱,不用管束衣衫的事?!鳖櫿紫雀h令說。 縣令立即改了態度,作揖說:“顧大人體恤民情,實在是百姓之福?!?/br> 顧兆沒回話,端了架子,做了同知大概知道當初在翰林時,為何施大人整日黑著肅著一張臉,其他人不敢靠近攀談了。 實在是官腔煩、拍馬屁的煩,你給個眼神,那底下的官看眼色聞風而動的一通吹噓,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了,不如板著臉威嚴狀,讓底下官員吹也吹不下去。 這不,顧兆沒回話,播林的縣令便訕訕退后守在一旁。 田里勞作的百姓急忙過來了,袖子放下的放下,褲腿捋順的捋順,見了這一些穿著不同的人,還戰戰兢兢不知作何,播林縣令剛開口斥責,顧兆先抬手攔了,見面前幾位眼底惶恐難安,溫和說:“莫怕,不是來尋你們事的,只是有話要問你們?!?/br> 百姓們眼底是惶恐難安加迷茫了。 聽不懂。 “你給翻——”顧兆指了知州府的衙役,“我說什么,你拿土話問?!?/br> 那衙役上前,穿了差服腰間還挎刀,幾個百姓剛沒瞧見,現在一看,噗通噗通的就跟下餃子似得,全都跪在顧兆面前,忙是磕頭。 顧兆讓起來,播林縣令拿土話說,可沒用,這些百姓知道面前來人是官老爺官大人,一個個害怕腿軟說什么都站不起來了。 “……”顧兆見此心中實在無力,其實想想也能明白,以前在西坪村時,寧平府縣縣令到了村中,全村老少村口迎接,通通下跪回話,村長更是惴惴不安唯恐出了什么紕漏。 讓站起那便站起,規矩佝僂著腰縮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西坪村屬于中原地帶,百姓吃飽喝足家中多多少少有些余錢,尚且如此,對官老爺的懼怕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更別提遠在窮鄉僻壤的昭州百姓了。 吃喝不僅是巴望老天爺,更是看上位者當官的臉色政令。 “起來站著回話,不拘你們什么事?!鳖櫿子终f了遍。 孟見云就上去了,一手兩手的把那幾個前排帶頭跪著的都給提溜起來了,等真站著了,雖然腿軟腰躬,可比剛才嘴里全是求饒、不住磕頭強。 顧兆先問一家幾口人,多少畝田地,收成多少。 “我家一共七口人,六口,七口——” “到底多少人?!笨h令在旁打斷了問。 這下回話的嚇得腿成篩子了,看著又要噗通跪下,顧兆蹙眉,孟見云上手便扶著那人,硬是架起來沒跪下。 “我、我家有個哥兒,馬上要出嫁了,這就是六口了,一共水田七畝,還有些麻田、棉花田這些五畝?!?/br> 大歷有田律規定是一回事,可落實到地方還要因地制宜。這人家村子在山上,全村有個六十來戶,可種的地就不多,梯田這一塊,那一塊,就近了種田勞作,所以分到手的水稻,男丁一人有個兩畝差不多,不夠了那就山腳下的旱田,種種棉花豆子這些。 女孩哥兒沒有水田可分,基本上就是一畝半畝的旱地。 沒法子田地緊缺。 “收成呢?” “一畝水田一年下來有個三石差不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