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們悔不當初 第89節
崔漾看了一會兒書卷,見他還是僵坐著,成了一截木雕,溫言道,“只是四人將就一夜,并不會有任何yin/亂的事,上來歇息罷,你也累了一日了?!?/br> 當兵時露宿山林,或是宿在軍營里,莫說四人,便是十人的通鋪,她也睡過,因一些不必要的東西露宿野外,在她看來,才是本末倒置。 只男子似乎常注意這些。 崔漾在心里搖搖頭,繼續學習倭國的文字,陸言允站在榻前半響,直至院子里重新有了動靜,方才回神,他本是打算去別家,隨意找個地方歇息,此時卻并不想講那些禮儀。 那兩人是絕不會退讓的,他一走,便是她與那兩名男子一道同榻了。 沐浴過的兩人回來了,洗去仆仆風塵,兩人模樣越發出眾,陸言允晨間雖是已經沐浴過,方才也洗漱過,卻還是又沐浴了一回,換了干凈且被暖陽曬過的衣衫。 陸言允的榻不算大,勝在寬,四個人橫著躺,剛剛好夠翻身。 被子只有一床,沈平躺在崔漾左側,王錚站在榻前不動,垂著眼眸看不出神色,崔漾知道他喜歡睡左邊,叫沈平讓了讓,拍了拍左邊的位置,“上來罷?!?/br> 她還記得。 王錚唇角勾出些弧度,上了榻在她身側躺下來,時隔多年,身側又是熟悉的氣息,叫他心間想念得發麻,聲音也低沉了許多,“是倭國的文字么?” 崔漾應了一聲,給他遞了一卷,“你去西域,西域如何,地廣嗎?水土豐茂么?” 沈平占據了右側的位置,只剩下了最右邊有空位,陸言允上了榻,并沒有直接睡,學他們在榻上靠墻坐下來,人僵硬成了木頭做的機關,思緒也飛得很遠,難道他們在宮里,夜夜是如此睡眠么,她那般主動的性情,必定是夜夜笙簫。 陸言允心臟悶痛,待不下去去,想走,身體卻又停住不動,想知道她關心的,想更了解她,錯過這一夜,再無良機。 王錚聲音溫泰和緩,“有一些中原不曾有的果子,地廣,不如中原山川多姿,卻也有許多中原沒有的優勢,那里的國度小且密,還需要了解罷?!?/br> 聽著便是異域風情,有時機崔漾倒是想去走一走,“這次回去,你還是帶上洛青衣洛扶風好了,不是監視你,也不強留你,只是你一個讀書人,出門在外,總不叫人放心?!?/br> 她聲音里帶著些許與尋常不同的溫度,叫那青年眉間亦染上些暖色,還有不易察覺的歡喜,那是被心愛之人關心掛念的愉悅,身側的游俠之首大約想要同樣的關懷,約莫武藝太高,連借口都沒有,一時沉默,只挨得很緊,若非有‘外人’在一旁,幾乎是想擁住對方的樣子。 王錚沒答應要暗衛,“先讓暗衛跟著你罷,我暫時不走?!?/br> 陸言允能猜到他的心思,心愛之人重傷至此,受傷時不在身側,只怕已叫他自責到不愿獨活,眼下這般情形,仇敵未誅,天下大勢風云變幻,他如何會離開。 沈平開口道,“在你武功恢復之前,可聘請我做暗衛,有我在,天下無人可奈你如何,想要傷你,必定踏著我的尸首過去?!?/br> 他性子狂傲,信誓旦旦時,面容似乎也熠熠發光,崔漾看了一會兒,倒覺他亦清減了不少,只再清減,亦還是如初升的昭陽一般,奪目耀眼。 王錚低聲道,“大貓從杞縣回了上京城,又順著回去的路跑去了商丘?!?/br> 崔漾手里的主文簡落在被子上,“大貓?還活著?” 王錚自小與她相伴,自是知曉大貓對她何等重要,點頭道,“不知誰救了它,它自己從杞縣跑回了上京城,又順著回來的路跑去了商丘,我請秋修然和白菘一道,帶暗衛去商丘接它,送了信去,叫他們直接把它接來這里,該是再過一月,就能送到了?!?/br> 當時她在商丘送大貓回上京城,自那以后,再沒見過了。 崔漾心緒起伏,一時幾乎難以抑制,念及那毛絨絨的大腦袋,伸手壓了壓略酸澀的眉心,心中倒前所未有地快活。 約莫是上天保佑,否則以人們對老虎的畏懼,穿過這么長的距離,無人護送,不定會被當成虎患除了。 沈平亦想念大貓,見她掛念得厲害,握了握她的手,“你不要擔心,聽來信說,一直到商丘,它頭上還帶著帽子,掛著牌子,上面有字,它不傷人,平常人知道它有主,也就不會傷它了?!?/br> 是寫著本虎不傷人字樣的帽子,司馬庚和王錚都給它做過這樣的牌子,除了王錚,以秋修然和大貓最熟悉,他去接,大貓不定能聽懂他的話,把它帶回來,如果沒人去接,它可能會一直等待商丘。 崔漾長舒了口氣,打聽了許多大貓的事。 王錚一點點與她說著,大老虎實是有許多趣事,叫她眉間也露出笑意來。 陸言允雖未見過那只大老虎,也看得出,它對她極其重要,他也從未見過她這般放松開懷的樣子,旁邊的兩人眸光幾乎凝在她容顏上,眼底的愛意或是隱忍,或是熱烈。 陸言允靜靜地坐著,不知這樣能見到她的日子,還有多久。 知道再過不久就能見到大貓,崔漾心里開懷,看了一會兒倭國文字,許是人多熱氣重,叫她困頓起來。 崔漾收了竹簡,往下挪了一些,折扇壓在腦袋底下,給左右兩邊的人蓋好被子,溫聲道,“我睡了,你們想聊天自便便是,吵不到我?!?/br> 三人互看一眼,靜默不語。 第87章 、陛下龍體可安康 王錚視線落在那被壓著的折扇上, 微垂了眼瞼。 徐令、盛驁、洛拾遺。 崔呈,崔冕,崔灈…… 往上拉了拉薄被, 將她擱在外面的手放回被褥里,低聲問, “可有找到洛拾遺?!?/br> “失蹤了?!?/br> 沈平眼底透著寒意,“只要他骨灰還在,我必把他翻出來, 但愿他是早早死了,叫狗吃了?!?/br> 翻看著竹簡的青年五官并不如何出色, 卻自有一種周正清癯的書卷氣,這樣的書卷氣不似沈恪離世出塵, 反而是林間清竹,普通,堅韌,并非寧折不彎,卻也自有另一番氣度。 王錚淡淡問,“她給你下了什么毒?!?/br> 陸言允手輕擱在被褥上,這男子寡言少語, 卻是最了解她的人, “只說是毒藥,家中長輩亦中了藥?!?/br> 沈平給他把脈,果真是尋常人難解的毒藥, 如今兩人都中了她的藥, 她待兩人格外不同, 沈平感知到了別樣的偏愛, 眸色幾變。 許是些許熱意, 沉睡的人額上出了一層薄汗,她睡覺素來自由,這會兒便開始翻身裹被子,中衣蹭到膝蓋上,露出修長且弧線美好的腿,玉色的腳踝,微粉的腳趾,修剪得當弧度與她本人全然不相似的指甲,睡夢中偶爾動一動。 想著她平時冕旒在身,明黃龍袍的模樣,不免覺得反差。 王錚給她蓋了兩次被子,均被踢開后,便不管了。 陸言允為人端方,僵硬地別開眼,并不去看,沈平眸光卻直接。 若是她冷了,他會把她的腳放在懷里暖和。 想象過那情形,沈平俊面微紅,卻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只頗為懊惱自己學了醫,如此便是他服下毒藥,她也不信他的。 王錚淡看他一眼,另取了一把折扇,與她輕搖把扇,當年他亦學過醫,起先她不許他學,他非要學,后來也不學了。 睡著的人似乎感知到了絲絲涼爽,往他身邊靠,大約察覺到了涼意,靠進他懷里。 王錚擱下折扇,輕輕躺平。 沈平眼睛里噴火。 王錚收住眼底的愉悅,淡聲示意,她睡個好覺不易。 沈平再想動作,也只得作罷,聽她略說了一些,也知從無到有,建一座抵御倭賊的雄關費神,陵林城畢竟距海岸州郡太遠,沿岸有無可駐軍屯營的營地,倭賊一旦登岸,陵林城鞭長莫及,常常叫倭賊搶了便走,將南都遷建三郡交接,屯兵鎮守,非但倭賊不敢輕犯,便是海陸海賊,也容易肅清許多。 心中裝著的都是朝政,對于他們的相思苦,連敷衍也懶得敷衍。 沈平想戳一戳她的臉,想撲上去吻她,又不忍擾她睡眠,心里便一團火,問陸言允,“她可是在服用一些烈藥?!?/br> 經絡已有被修復的跡象,復起的真氣內勁洶涌得澎湃,只待傷勢痊愈,便可流轉循環。 沈平自覺武學上造詣無人能及,也從未見過這等功法,除卻神府充沛了許多,武學根基也是先前數倍有余。 學武的人都知道,武學根基決定了武學上限,似她這般從起1點便已經叫常人望塵莫及的根骨,從未見過。 只她武學根基本不是這樣的,也并非原先便這般寬廣浩渺,似乎是使用了什么藥物功法強行開辟的,若非他習醫術以來對醫武一道多有研究,根本把不出心脈里被壓制住的異樣。 陸言允知道藥方中有一味藥的作用,遂有些不自在,把城鎮里醫師的話重復了一遍。 幾乎立時便有四道眸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有如實質,尤其身側耀眼的男子,殺意有如實質。 睡著的人手已經摸上了折扇,睜眼時又放了回去,三人便都噤了聲。 崔漾稍坐起來一些,看了會兒天色,詫異問,“還不睡么?” 陸言允擅長種地撈魚,約莫與王錚有話可談,崔漾要起身挪到一旁去,王錚著惱,將她壓回榻上,“你歇息罷,我們也睡了?!?/br> 崔漾自是察覺出了這位丞相暗黑的眸光里眸中不知名的情緒,頗覺莫名,“怎么忽然不高興了,方才說什么了?!?/br> 王錚并不提方才的事,凡是逆天得來的,無不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曾見過她承受經脈逆行筋骨寸斷之苦,眼下便只愿她此后再不受這般折磨。 日后對她有異心的人,他來查。 對她有威脅的人,他來殺。 王錚看向自己的手指,這雙手修長如玉,她雖從未說話,卻常??粗錾?,做飯,題字,讀書,雖無武功,依舊可以殺人。 崔漾掃了沈平一眼,王錚取出一枚印信,開口道,“臣有西域城池十二國,均愿意效忠大成天子,開邊市,歸大成,陛下若并不厭惡微臣,臣自請立為皇后?!?/br> 他話語沉穩和緩,卻叫臥房里的氣氛靜了一靜,陸言允收緊手中竹簡,沈平眼底噴火。 崔漾在聽他說起西域諸國的情況時,便猜到他應已掌權,至少是部分屬國,以及不菲的兵力,只是他不說,南邊的事懸而未決,暫時她不會考慮再動兵戈,她便也不提。 然而放其坐大也是不可能的,以王錚之能,倘若為國主,它日必為強敵。 只是尚未開始交鋒,他自愿奉上印信,自薦皇后之位。 崔漾掃了眼他清俊的眉眼,未接印信,“怎么突然說起這件事了?!?/br> 王錚眸光落在她傾世的容顏上,“陛下當知,經此一役,群臣必會把子嗣當真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儲君國之根本,等閑江山社稷搖搖欲墜,陛下……” 選后宴在即,崔漾亦知,只怕等不及回上京城,前來迎朝的臣子便會上疏奏請立后。 崔漾正待開口,沈平截斷了她的話,“陛下,若叫我為后,我必以畢生所學,教授天下學子,陛下,我心儀陛下——” 兩名男子,一沉穩有度,一直白熱烈。 陸言允看向遠山,心中竟十分平靜,從未屬于他的明月,偶然掉落在了他院子里,他從未奢望過,這一輪明月會屬于他,或永遠駐足。 從商丘第一次見屋脊上那一輪明月前的人起,他便知道,這不是他能擁有,肖想的人。 甚至從未敢一絲褻瀆。 為江淮,她去信給過謝蘊。 為南國,她接受過南國的國書邀約。 為越地,她許過徐來皇后之位。 本是順勢而為,百利無一害的事,崔漾卻并未立時答應,“重遮,摻雜利益的關系,持久不了,我相信你前去西域,并非為逐鹿天下,西域諸國若能不動刀戈臣服大成,互通有無,安生太平,是兩國之幸事,選后宴的事,我已自有主張?!?/br> 被拒是意料之中的事,王錚神情并無變化,只是道,“如此陛下可將選后宴交給臣,臣定與太常宗正一起,為陛下選出德才兼備又復合陛下喜好的選侍?!?/br> “且公允公正,絕不會因私謀利,更不會故意阻攔好男兒入陛下的眼?!?/br> 崔漾失笑,天下能比得過他的能有多少,只不過些許小事,答應也無妨,“樣貌上莫要太苛刻?!?/br> 她對寢榻上人的樣貌要求,自是另一側鮮少開口的青年改變的。 王錚淡聲問,“陸兄于陛下有恩,得陛下中意,可愿上京參加選后宴?!?/br> 陸言允屏息,幾乎能感知到那一雙落在身上的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