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們悔不當初 第61節
蕭寒黑眸里光芒忽盛,看出河岸對面一襲龍袍的身影,眸光如深邃暗夜,“十分為蕭家軍,為突厥邊關里,可有一分是為我蕭寒?!?/br> 崔漾眉心微蹙,“你有將佐之才,若效忠大成,沙場征戰,必名垂青史,封官拜侯,朕說到做到?!?/br> 蕭寒停滯,眸中閃過自嘲,江山,或是美人,總得要一樣,男子立于天地,當扶搖直上,鵬程九萬里,不墜青云之志。 若無權勢,何須茍活。 那面容亦比之幼時,風華更盛,黛眉烏發,睫如鴉羽,若落入掌中,定然是如同仙鶴的羽毛一般,叫他愛不釋手,見對方因他的目光微蹙了眉,蕭寒朗笑出聲,“如此你我便至死方休,敵對到老,亦算白頭偕老,待本王重拾舊山河,歸來時,必擁你入懷,介時本王立你為后,必是傾心相待,視你為珠寶?!?/br> 話語落,不再留戀,大笑著離去,雖已是敗勢,笑聲中卻絲毫不見頹唐敗勢,仿佛至強不能殘其骨,至敗不能斷其志。 崔漾立于江邊,壓了壓眉心,折身踱步回營,立在輿圖前思忖。 必須要讓金慶死心,撤回突厥,否則多則一月,少則十日,突厥聯合羌族反撲,邊關將無寧日。 崔漾在營帳里踱步思忖,突厥屯兵兩界山背后,只要潛上靠近軍營的少背山,便在重弩的射程范圍內,眼下是雪天,為防糧草腐爛,金慶必定將糧草裝在氈包里,若輔之以烈酒,火箭,定叫它燒個精光。 崔漾思忖片刻,傳梁煥等人議定計劃可行,傳了洛拾遺,“你帶暗閣全組,以及虎賁衛,假扮成羌族部落的人,夜里潛入羌胡,有精兵配合你們,伺機燒光突厥糧草?!?/br> 第60章 、想要什么你說罷 大雪封疆, 金慶屯兵兩界山背后,休整軍隊。 新封的右賢王班鐸奉上最上乘的獸皮,“大成越強, 將來我們能搶的東西少,羌王能搶的東西只會更少, 大王放心,小臣已經派人前往羌王王庭,再過十日, 羌王肯定帶羌族大軍來援,兩族聯合, 它關中軍算什么,到時候咱們帶著部落進大成過冬, 又有什么不可以?!?/br> “蕭寒——” 金慶砍斷帳中胡凳,臉上橫rou間都是狠厲,“王弟死在蕭寒手里,我金慶不殺蕭寒,就讓我金慶的腦袋,像這凳子一樣斷成兩截!” “大王不要生氣?!?/br> 班鐸單膝跪地叩請,“天上沒有兩個太陽, 蕭國和大成此時結成一軍, 時間一久,也要起亂,大王不如假意撤軍, 蕭家軍與麒麟軍看我們走了, 必定自相殘殺, 只要這兩軍一亂, 我們就有機會了?!?/br> 金慶一想, 正待答應,大帳上映照出和閃電一樣的火光,很快帳外響起了喊聲。 著火了! “救火!快救火!” 是儲存糧草的方向,金慶班鐸兩人臉色大變,抽了彎刀快步出營帳,往后營奔去。 為防被水浸濕,裝存糧草的氈包外包著半尺厚的獸皮,澆上烈酒后,百人一支的隊伍同時發火箭,一點即著,熊熊烈火竄出丈高,映紅雪地。 洛拾遺止住腳步,看向對面便是蒙了面巾也極容易分辨的劍眉深眸,拔出腰間彎刀。 雙方身后各有三十人,一列自北,一列自東,在火帳前碰見,蕭寒眸光掃過當前兩人手里的半月勾刀,笑道,“偽裝成羌族士兵,火燒突厥糧草,就算離間不成,也能叫金慶留下一個疙瘩,一時二鳥——” 話語落,已聽見突厥大軍奔襲而來,蕭寒朝身后將士一擺手,砍斷突厥戰馬營柵欄繩索,奪了馬匹,往金慶王帳中心沖去。 洛扶風變了神色,不敢置信,“他瘋了么?這里是突厥大營,十萬兵馬——” 要真能萬軍叢中取其首級,主上只怕會親自來突厥大營,再者游牧人與關中兵不同,除非軍中有多股勢力,殺首領可引起內斗內亂,否則突厥士兵只信勇士,誰殺敵勇猛,誰能帶他們搶更多東西,便奉誰為可汗。 顯然對這一支大軍來說,主力軍不散,刺殺首領的作用,微乎其微,不然早在月前,突厥大軍就該折返了。 沈平蹙眉,吩咐道,“你們立刻散開回營地,我跟去看看?!?/br> 言罷,也不待人應答,頃刻消失帳前。 洛拾遺與剩下的士兵點點頭,提氣拔身,往東追去。 金慶見遠處數十騎黑衣奔襲而來,所過之處,士兵人頭落地,暴喝一聲弓箭手準備,又下令全軍去守輜重營,“盡快滅火,關內人jian詐,大軍去救糧草,左部軍,跟本王追敵——” “吾乃蕭國國主蕭寒是也!” 蕭寒摘了面巾,挽弓朝金慶射去一箭,雖被金慶以士兵身體擋開,卻叫突厥士兵畏懼不前。 蕭寒笑聲爽朗,“今日糧草已燒,來日必取你項上人頭——” 金慶大怒,立刻下令道,“——誰殺了蕭寒,本王封他做左賢王——射中蕭寒一箭,重賞六百頭牛羊,三百奴人——沖——” 夜風裹著雪花撲落眉宇,幾人穿了重甲,箭矢非但傷不到,還會卡在鎖子重甲中,手臂一攬折身一揮死傷便是一片。 身下快馬被箭射中,幾乎犟脫韁繩,前方不遠處便是濁河,萬箭射穿重甲,沒入身體,十余騎連人帶馬翻下河岸,冒出血色,染紅半片渾濁的江水,又被湍急的河流沖向下游。 沈平躍下江水,已不見了蕭寒與諸將身影,箭矢密密麻麻落入江中,沈平中箭,掠回岸上,內勁蕩開追兵,奪了馬匹,往兩界山奔去。 金慶快馬趕到崖前,看一江血紅,不由哈哈大笑,“蕭寒中箭身亡——蕭寒死在河里,身軀終將腐爛,化為魚食,哺育我突厥的沃土!” “可汗威武——可汗威武——” 消息立時傳遍兩軍,諸將知曉蕭國國主與蔡贛將軍等人單騎走羌胡,燒突厥糧草,殺敵數千人,萬軍圍困,身死濁河,無不敬服哀戚。 此番蕭家軍與麒麟軍半數人馬死于突厥鐵騎下,對突厥人有多痛恨,對蕭寒就有多佩服,已有不少士兵匯集于濁河邊,歃血祭奠,若非蕭家軍中有袁翁等人阻攔,已有不少將領要率軍攻入羌胡,為蕭寒、蔡贛等人報仇雪恨。 崔漾剛與大貓沐浴完,聽完暗衛的信報,氣笑了,朝洛拾遺道,“吩咐暗閣,順著濁河周圍搜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許半山若有所思,陳方行禮問,“主上懷疑蕭寒沒死?” 崔漾折扇在輿圖上點了點,“羌胡地勢平緩,兩界山內這一段濁河,再高也不過四五丈,蕭寒、蔡贛、周慶等人盤踞濱海十數載,熟悉水性,聽聞蕭寒曾在冬日跨海游至仙島,要叫他在水里死,只怕不容易?!?/br> 諸將皆是變色,許半山撫須嘆氣,“倒料不到蕭寒有此魄力,是真舍下了這九萬大軍不要,拱手讓與陛下了?!?/br> 梁煥冷聲道,“突厥人不走,他便一日不能與麒麟軍決一死戰,缺藥缺糧,拖的時間越久,軍心便越靠向大成,蕭家軍眼下對他尊重,用不了一個月,他蕭寒若不投誠,便成了食君之祿不忠君之士的亂臣賊子,這群兵留不住,倒不如留下一個英勇殺敵戰死沙場的名聲,它日若有時機,卷土重來,一呼必有應?!?/br> 馮唐拱手,“興許是真死了?!?/br> 崔漾沉吟,吩咐道,“派人去打探消息,查蕭寒親信,尤其袁翁、蓽慶、施安、彭越、嚴元德等人,便知真死還是假死了?!?/br> 半日后哨兵送來袁翁等人率蕭家軍隔岸投誠的消息。 兩個時辰后,探子來報,金慶率領突厥殘兵往北而去,撤出兩界山。 帳外皆是歡呼聲,欲擺酒慶賀,蕭家軍麒麟軍自此歸為一家,戰亂平息的喜悅,歸家的渴望,江山一統不分彼此的安平,匯聚成隔著河道的喊話,淹沒寒風呼嘯。 帳中諸將皆是大喜,紛紛叩首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崔漾溫聲道,“都換了正服,與朕一道接北地的軍將歸誠?!?/br> 眾臣領旨,行禮告退,各司其職。 崔漾寫了兩封密旨,一封送往上京城,一封送往冀州給刁同甫。 洛拾遺取出龍袍玉冠,沈平接過了托盤,“這里有我便好?!?/br> 洛拾遺未動,崔漾朝他點點頭,“些許瑣事,交給他做罷,你叫人盯著些衛氏三韓和南國的動向?!?/br> “是,主上?!?/br> 洛拾遺握著玉冠的手微頓,垂眸行禮告退。 崔漾翻了翻輿圖,這場勝利比預計早了一月,并不如預計中圓滿,蕭寒不死,總歸是個隱患。 沈平清咳一聲,展開龍袍,與她更衣。 崔漾見其神色頗為不自在,似有話說,展開手臂讓他收拾,“此番你燒糧草,屬軍功一件,想要什么,你說罷?!?/br> 沈平與她系上五章綬帶,如今他已能熟練打理龍袍,只是每每會不由自主屏息,動作比先前慢了不少,“你可是要親往齊魯兩地?!?/br> 沈平能猜到不算太意外。 崔漾抬眸看他一眼,“怎么了?!?/br> 沈平喉嚨微緊,凝視她的容顏,“我一人的武功可敵過洛拾遺、洛扶風、洛鐵衣、洛青衣四人,又可照顧你的起居,近來還學了些藥理,這次微服,你帶我去好么?” 帳外抱劍依在枯木旁的洛鐵衣抬眸看向另外三人,片刻后傳音,“聽令行事,勿要多念?!?/br> 洛拾遺握劍的手松開些,垂眸立于王帳暗影里,身形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連地上的影子亦未動過分毫。 崔漾意外沈平的提議,壓了壓袖袍,溫聲道,“你若愿意,朕可封你為大農令右丞,或者太常丞,農事、水利,天象歷法,兵器改造,想做什么全憑你心意,朕此次去齊魯,是為微服,餐風露宿,算不上什么賞賜?!?/br> 他本也不需要什么賞賜。 沈平目不轉視,“途中我亦可以改農具,改兵器,還可改良航船,以備將來之需,帶我罷,我可以給大貓洗澡,把大貓也照顧得很好?!?/br> 崔漾聽罷,倒失笑,帶大貓太明顯,讓它跟著潛在山林里,又不太放心,此次有一部分將士班師回朝,她打算讓大貓跟著一道回上京城,送回父兄身邊。 沈平壓根不是為了大貓,“我是游俠,最愛走南闖北,以往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此番你出游,我們結伴同行豈不是很好?!?/br> 帶什么人微服卻不是什么大事,崔漾思忖片刻便應下了,恰逢春耕,沈平精通百工,巡查的過程中,若他有巧思,可以用得上,且二人切磋籌算,于星象上也能有進益。 沈平悄然松了口氣,血脈里跳動的皆是歡悅,比練成絕世武功時還要歡悅,凝視著面前帶著些許笑意的容顏,欲洗去假面,卻又知此念頭來得突然刻意。 且她似乎從未對他的長相好奇過,否則當初在中正樓動彈不得,便早該露出真容了。 面前的人一身龍袍正服,珠玉生輝,叫天地都失去了顏色,沈平出了神,直至外頭文武百官叩問圣恩的聲音想起,方才輕嘆一身,收拾了營帳里散落的衣物,隨她一道出去。 洛拾遺掀開帳簾,恭迎陛下,視線落在那男子青色衣袍上,垂眸遮住眼底壓抑的風暴。 第61章 、何人陪伴在身側 邊軍大捷, 魏、李宋,蕭國滅,北地四海歸一, 捷報傳回上京城,恰逢歲正年節, 家家門前貼桃符,燃爆竹,百姓們奔走相告, 歡欣鼓舞趕走了凜冬嚴寒,沿途州郡百姓準備了自家釀造的酒水, 就等著大軍歸來時路過驅寒用。 尚書臺與御造司著人在千里江山輿圖上繡線,只等天子歸來, 便可見錦繡江山。 藍色錦線紋繡內,北至已達羌胡、雁門關、衛氏三韓,東已至渤海已盡歸大成,江山廣袤,山河故里。 藍開進去時,見廢帝立在屏風前,額頭輕觸江山輿圖, 微闔著眼瞼, 神情似喜似悲,自昨晚收到捷報起,還是喜多很多, 悲大約亦只是悲他未能參與, 未建寸功, 相處這一久, 藍開已知他心中是裝著天下的, 每每收到捷報,他都會獨自慶賀,至少比起王丞相,關心天下得多。 沒有人不喜歡真正為國的人,藍開笑瞇瞇道,“殿下您在京中改課稅,十三州郡處理得緊緊有條,陛下記著您呢,給您的賞賜,與宴大人的一并豐厚?!?/br> 待廢帝如此,朝中大臣越發敬服陛下,加之清查稅課,該賞的賞,劉、鄭兩族為非作歹,侵吞國庫糧倉,章戍率兵鎮壓,兩族滿門抄斬,賞懲嚴明,陛下便是人不在朝中,君威亦不減。 司馬庚知曉她待他并無什么不同,只是對一個‘有功’臣子的例行封賞,卻還是輾轉難眠,半年未見,夜里常想起那些什么也沒發生只是暖榻的夜,每每收到捷報,想念便似發酵的陳釀酒水,幾乎難以抑制。 只看朝中宴歸懷,楊明軒,于節、姜奉幾人的安排,便知她不會回朝,打下齊魯之地,亦有很多事要處理,畢竟是降城,如若不屠城,想要真正掌控到朝廷手中,便要多費很多心思。 而她收編蕭家軍二十余萬,為齊魯之地的百姓,甘愿后退百里,亦絕不是嗜殺的暴君…… 他知她必定忙,殫精竭慮,卻覺待在這宮中,度日如年,政務之外,格外難熬。 麒麟軍回朝,丞相總領文武百官北朝門迎接得勝歸來的將士,士兵解甲歸田,親眷團聚,又逢年節,街肆上都是歡聲笑語。 城樓上的男子青衣清俊挺拔,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撫去信帛上的雪漬,讓斥候起來回話,“陛下身體如何,可有受傷,北地可是比上京城雪厚許多?!?/br> 那聲音溫泰,似巖崖間松濤陣陣,叫人聽了,不由也心生安定,張青呈上一個包袱,“陛下龍體安康,未曾受傷,北地雪厚,這是陛下吩咐屬下一道送來的?!?/br> 王錚接了,謝過圣恩,到張青退下后,方才解開包袱繩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