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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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前朝的覆滅,與內宦橫行不無關系。 大周吸取教訓,從建立之初,就設定了各種條條框框節制內宦。比如說,內宦只能管武官,不能對文官指指點點,他們可以去軍中做監軍,也能領兵打仗,但必須聽從文官的調配。 經略安撫史掌一地軍事民政,且□□只是兼任,他本職是光祿大夫,要審,也輪不到內宦來審。 況且這個李勇,還曾在邊防軍任職,誰知道他會不會與攝政王勾連? 東宮不想放棄王家,拼了命地阻止這事。 于是旨意下發那天,便有十數名朝臣聯名上折子,請官家換主審官。 結果這十來個朝臣或貶或免,官家這頓劈雷閃火的發作,徹底震驚了朝野。 謝元祐是又驚又疑,恨攝政王害他,心疼丟了河東,又惶恐父皇會廢了他,直急得寢食難安,整天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 這案子他一點都插不進手,王冬明都到京城三天了,還不知道關在哪里! 他按捺不住了,想要找老相國商議。 不妨太子妃在宮門口堵住了他。 “殿下去哪里?”太子妃十分憔悴,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語氣卻咄咄逼人,“一連躲我十來天,殿下是怕被王家牽連么?” 謝元祐跳腳,“都什么時候了,還跟我胡鬧!我這不正想轍了么?不見你是怕見你,唉,也不是……你爹助我頗多,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爹!” 太子妃的臉色這才好點,嘴上仍是不饒人,“哼,你也是活該,顧庭云前頭替你賣命,你在后頭算計人家閨女,怪不得人家反水了?!?/br>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謝元祐惱羞成怒,“要是你爹聽我的,早早把他殺了,哪來這些破事!非要考慮王家的聲譽面子,說活該,也是他活該?!?/br> 一聽這話,太子妃登時全身冰冷僵硬,冷笑著說:“既如此,我倒有個解困的法子?!?/br> 謝元祐眼神一亮,“快說!” “休了我,趁早和王家撇清關系。那柴大小姐仍待字閨中,你不如求娶她為太子妃,柴家,可比王家根基深多了,定能助你順利登基?!?/br> “胡說八道!”謝元祐更沒好氣了,“我瘋了才娶柴氏女,保不準哪天就不明不白死了,他們柴家隨便扶植一個小皇子,柴元娘來個垂簾聽政,這大周就改姓柴了?!?/br> 太子妃雙手交疊藏在袖中,攥了又攥。 她手心攥著一道兵符。 早在顧庭云逃出河東路的時候,父親就有了預感,將手中的嫡系兵力一分為二,一半留給王家子侄,一半留給她保命。 原本打算交給太子的,可現在,她不敢了。 重重吐出口氣,太子妃道:“父皇應是在警告我們,不準背著他行事,發落王家在所難免,但通敵賣國的罪名不能認——誰都知道你和王家的關系?!?/br> 說著,閃身讓開路。 “我知道?!敝x元祐心不在焉答道,“正要找老相國商量呢,要不是你攔著,這會兒功夫早到了?!?/br> 太子妃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下一灰,墜下淚來。 相府正院的暖閣,老相國宋伋盤腿坐在軟塌上,穿著家常葛布道袍,花白的頭發被一根古樸的碧玉簪別住,面孔修長,皺紋很深,長長的白眉下是一雙光芒閃爍的眼睛,只嘴角下吊著,笑也不笑。 一望可知,這是個剛愎古板的老人。 “來啦,算著你也該來找我了?!彼蝸陈掏痰仄鹕?,馬上被謝元祐摁了回去。 “相國切勿多禮,倒叫弟子過意不去?!敝x元祐對他非常尊敬,坐在椅中微微欠身,把王家的案子備細講了一遍,“父皇是不是想廢了我?” 宋伋不疾不徐道:“官家一向不滿意你,有此心也不足為怪,不過太子乃國之根本,從來不是官家一人說了算的。你有諸多士大夫朝臣的擁護,廢不了?!?/br> 謝元祐松口氣,又問:“王冬明在河東路經營已久,這些年沒少給東宮辦事,我想——” “不要想?!彼蝸骋粩[手打斷他的話,“那張口供一出,□□就成了死棋,沒用了?!?/br> “那張口供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br> “真假不重要,官家說是真的,就是真的。隨便你和攝政王怎么爭斗也好,只要在官家掌控中,他就由著你們斗?!?/br> “可這次,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害怕了?!彼蝸潮埔曀谎?,“你的膽子也夠大的,讓王家走私鹽鐵替你斂錢,這些錢干什么用了,官家能想不到?” 謝元祐喃喃分辯道:“我不是怕打不過十七叔么?手里有錢有兵,即便真兵戎相見,我也不怕他?!?/br> 宋伋搖搖頭,“只要你占著大義,他起兵就是謀反。事情已然這樣,不能再觸怒官家,只能舍棄王冬明,老夫盡力,保他一條命吧?!?/br> 審訊的前一天,顧春和終于見到了父親。 顧庭云關在大理寺,說是牢房,不如說是一處小院,不見半點陰森潮氣,日常用具一應俱全,頓頓酒菜豐盛,這十幾天的牢獄生活,反倒把他養得紅光滿面,精神了很多。 不消說,定是謝景明暗中照拂的原因。 “先生要再關一段時間,等王冬明通敵的案子結了,再出發北上?!敝x景明解釋道,“雨雪天不好趕路,我和主審的李勇打過招呼,盡量在冬月前結案。彼時河水還沒上凍,走水路沒那么辛苦?!?/br> 顧庭云笑道:“我是重要的人證,當然要配合查案。只是放心不下這個毛丫頭?!?/br> “爹,我要和你一起走?!鳖櫞汉驼Z氣很堅決。 謝景明無奈地苦笑。 顧庭云的視線在這倆人中間來回轉了兩圈,沉吟道:“也不是不行,你等開春再走。我算著,北遼和談肯定年前能談好,北方邊境安穩了,我才放心你過去?!?/br> “對對,先生說的是?!敝x景明附聲應和,“春和,聽話,不要叫我和先生擔心?!?/br> 卻不過他二人,顧春和只好答應。 “快回去吧,按律,結案前我是不可以見外人的?!鳖櫷ピ崎_始趕他們走,“叫言官們知道了又要參你一本?!?/br> 顧春和放下給父親做的衣裳鞋襪,偷偷抹著眼淚走了。 出了衙門,卻見有位華服婦人在門口和衙役拉扯,又是塞銀子又是說好話,奈何人家根本不放她進去。 “他是重要的證人,不能見就是不能見,再說你是顧庭云什么人???” 正要上馬車的顧春和停住了,驚疑不定地看了看謝景明。 謝景明示意她稍安勿躁,拉著她悄悄走近幾步。 只聽那婦人賠笑道:“奴家不是顧先生的什么人,只是和他娘子認識,他娘子在世時對我頗多照顧。如今他下了大獄,我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怎么也要來瞧瞧,才對得起那份姐妹情?!?/br> 衙役上下打量她兩眼,“你是青樓女子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09 22:49:08~2022-05-10 23:2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心飛揚xy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2章 那婦人笑了聲, 笑聲又柔又媚,帶著絲絲撩人的癢,“大爺好眼力。求大爺開恩, 好歹讓我進去見一面罷?!?/br> 衙役喉頭滾了滾,說:“放你進去, 我的飯碗就砸了?!?/br> 無法,那婦人只好把手里的小包袱并一個錢袋交給他,“里面是御寒的衣物, 還有一些吃食,求大爺轉交給他。這些錢請大爺吃酒?!?/br> 衙役掂掂錢袋子, 分量頗重,一點頭算是應了, 還提醒一句算作回禮,“他判了流放灤州,等王家案子一結就走,你實在想見他,就時不時過來打聽著?!?/br> 然而一抬頭,不經意間瞥見照壁旁的攝政王,瞬時白了臉。 看門的收點好處錢已是蔚然成風, 不算什么, 但顧庭云的判罰還未正式披露,提前泄露案犯消息就不應當了。 那婦人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第一眼瞧見的卻是顧春和, 立刻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顧春和也看清了她的模樣。 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 長得很美, 彎彎的細眉, 飽滿而紅潤的嘴唇, 就像紅艷艷的玫瑰花。 她穿著大紅鳳穿牡丹的窄袖對襟褙子,衣帶松松系著,有風襲來,隱隱可見里面的蔥綠抹胸,含而不露,風情萬種。 卻見那婦人急匆匆走近,“恕我冒昧,敢問這位姑娘可認識陸秋娘?” 顧春和大吃一驚,陸秋娘正是她母親的名諱! “你是誰?” “我姓杜,名喚倩奴?!弊T麗娘看她反應,心里已猜到大概,因笑道,“曾服侍過陸娘子一年,那時我只十歲,一轉眼都二十年過去了?!?/br> 二十年前,算起來應是母親淪落到教坊司的那段日子。 顧春和下意識看了眼謝景明。 可能是有外人在場的原因,他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風月場上的人,慣會察言觀色,根本不用謝景明做出任何明示,杜倩奴立時敏感地發覺,這個男人氣息太過強大,和以往見過的任何達官貴人都不一樣,不是輕易能搭訕的主兒。 她往后退了兩步,低下頭,以示恭順。 謝景明給許清使了個眼色,轉身扶著顧春和上了馬車。 馬車走遠,杜倩奴還站在路口怔怔眺望著,根本沒發現自己已被人盯上了。 “那是哪位貴人?”她問方才的衙役。 衙役低聲說:“當朝攝政王,你竟敢直愣愣過去,簡直不要命了?!?/br> “旁邊那姑娘是攝政王什么人?” “我不知道!”衙役的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趕蒼蠅般揮手趕她,“快走快走,別拖累老子?!?/br> 杜倩奴笑笑,臉上絲毫不見惱,又福了一福,方慢慢離去。 車鈴搖搖晃晃脆響,街面上很熱鬧,商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車廂里卻很靜,一個人隔著紗簾假裝看街景,一個人在看她,誰都沒有說話。 “我娘曾在教坊司呆過一年?!鳖櫞汉屯蝗婚_口,依然看著窗外。 謝景明“嗯”了聲,聽上去很無所謂。 “教坊司,我是說教坊司!”顧春和扭過頭,“你肯定知道那個地方?!?/br> 謝景明點頭,“是的,我知道?!?/br> 顧春和深吸口氣,“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我很愛她,很愛很愛……你懂我的意思嗎?” 謝景明單手支頤,仔細看著眼前的姑娘。 脊背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抬起,嘴賤緊緊抿著,眼中隱隱有波光閃現,俏麗的鼻頭也淺淺泛紅了。 倔強,忐忑,警惕,還有說不出的委屈,大有你敢看不起我母親,咱們就一拍兩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