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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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容見了江俞,身上還挎著藥箱,躊躇著要往后退兩步,不覺步子邁大了,木頭箱子便一下甩到旁邊的假山石發出了一聲悶響。 年輕而熟識的男子早先沒見他,正要去找沉容,這位好兄弟就來自投羅網了。江俞率先開口道:“你這是要去給陛下請平安脈么?怎么今日去的這么晚?” 沉容尖削的臉上透出一股難看的臉色來,把滿腹牢sao都甩在臉上了,回道:“明知故問,陛下這幾日政務繁忙,你耳聰目明還能不知道么?!?/br> 江俞沖他翻了個白眼,“啰嗦,快給我再開些那藥?!?/br> 二人邊走回太醫院,邊說著話,沉容放下肩上的藥箱先給他去配藥,看著取藥簿上的數字嘖了一聲:“才取走十叁帖,又要這么多?你哪來的這么大精力?!?/br> 江俞不由得笑了一下,“你說的要提前準備的,興許是你開的藥有作用了吧,近些天好受了很多?!?/br> 和平常滿身的不好惹脾氣不一樣,現在沒來由的和氣讓沉容打了個冷顫,他忙擺擺手,“得得得,你可別說這些,我怕了你?!?/br> --------------------- 太陽都換上正午的濃妝時,荀雙才剛起,守在紗帳外的迢迢扶起荀雙正讓人打了水洗臉,巾子都還沒擰干凈。 就聽荀燕在外和幾個小丫頭調笑,荀雙唰得站起來,推開門,喊道:“哥哥!” 門外的小婢女看起來年紀不大,她們少夫人這樣突然的一喊,羞得幾個小丫頭低了頭扭著身子跑走了。荀燕見meimei起來了,連連稱是,走進房里。 “這里不是南燕,你多少注意一些,家里那叁十幾房小妾還有群芳樓里的花官還不夠你調戲的?現在還要在我眼皮底下念我的人了?!避麟p推著發髻,向他不滿的說道。 女子閨房即使嫁人也不該隨意進的,可這兄妹倆自小長在一堆兒,十分熟悉了。荀燕也毫不避嫌,他悠哉得四處看了看,說道:“我知道了。不過和她們說笑而已?!?/br> 不過回味起話里的后半段,他有些吃味,那臭小子怎么哄得meimei一口一個我的人你的人,他們倒是成一家子了。 銅鏡對面正透著荀燕那副不爽的樣子,荀雙不想再惹得他不快了,岔開話題,輕聲說道:“溫遠哥哥給你來信了么?好些日子沒回音了?!?/br> 她掰著似是香脂凝成的細長指頭算了算日子。 荀燕回道:“我離開南燕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沒收到他的信。不過他那么大的人,不會出什么事的。興許被什么人絆住腳了吧?!?/br> 溫遠的確是被絆住腳了,他出城的日子和荀燕倒是差不了幾天。因為怕江俞會反悔,那么大個人身上連半塊銅板都沒有。 身上又灰又都是血的,只有那張俊朗的面孔洗干凈了,才不算嚇到人。好在嘴甜,長得又好。借了正要出城門大嫂的牛車,一路慢慢悠悠的隨著人家去了。 駕車的大哥看他這滿身狼狽的模樣,嘀咕了幾句??勺约夷瞧拍锵裰辛诵耙粯?,看著小郎君在車后用手指沾上點清水,一縷一縷地洗著長發。 大哥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大嫂問問是什么情況。大嫂才回過神來,問道:“妾身多嘴問一句,先生您是做什么的?” “妾身?你這娘們裝什么雅的。怪別扭的,說你我的怎么了?!贝蟾缙媪?,拆了大嫂的臺。 話剛說完,就得了妻子一個嫌棄的眼神,偏過頭瞪他一眼又滿臉期待的望回溫遠。 溫遠脾氣向來是極好的,現在又是借了人家的車,不好不理,恭恭敬敬地回道:“在下在城中教書,遇到了幾伙劫匪,才落得現在這副樣子,嚇到二位實在是心中有愧?!?/br> 他說著話,大嫂在破包袱里翻了翻,遞出一身粗布衣服給他。 熱心的握著他的手還不舍得松開,咧著嘴笑:“看您文文氣氣的,也像教書的,這衣服是剛給我男人做好的,快換上吧。您別嫌我多事。晚上要到鶴崗了,那有蠻夷出沒,您這身太惹眼了?!?/br> 淳樸的女人一言一行都透著好心腸,溫遠知道她是好意,笑著接過衣衫盡數換上。本是粗布做的,說不上新更說不上修身,只能蔽體罷了,可穿在溫遠身上卻好看得緊。 “多謝嫂嫂,多謝大哥,等我回到南燕一定好好招待您二位?!?/br> 大嫂看著小郎君一口一個多謝,“哎呀,先生別客氣,出門在外多幫襯幫襯是應該的,說什么招待不招待的?!?/br> 溫遠端著笑,正坐在車板上,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便出了京都。向西北走去就越發荒涼,大路寬敞,路過兩側村莊,約莫數數有十幾棟,竟是黃土打的房子。 不遠處看去還有幾所沒有房梁破敗稻草房,只剩四面土墻孤零零的矗立在道旁。 風嚎著卷起地面一團黃沙,自稻草房的縫隙里向外吹,牛蹄濺起一洼松散的黃土,壓上那路上僅剩的幾根雜草在兩側橫擺。 溫遠不免有些疑惑,問道:“旱災已過去六年,怎么越向西北走,越是這樣荒?” 話剛落,就見幾個小孩,滿臉泥濘,身上穿著臟兮兮的破衣爛衫??此麄兟愤^,向牛車打量,年紀大的怯生生地領著弟弟meimei,往前邁了幾步。 大嫂熟稔地打開包袱,拿出一張餅子,撕成兩半分給他們,才回道:“六年還不夠樹長得敦實,這里雨水少,一次旱以后莊稼都活不長久的。這樣的村子還算好咧?!?/br> “怎么還算好呢?我從南邊到京都一路都是磚房瓦房,還沒見過這樣的荒涼。不過幾個月,就都這樣了么?!睖剡h說道。 大哥聽到溫遠天真的話,惹得他發笑,插上句話:“南邊當然是富裕了,世族把控稅收少,天兒又好。西北可不一樣,老百姓苦啊?!?/br> 大嫂指向前方干渴的一團低沉的土地,大風滾過去劃上大片的砂礫,尖銳的砂沖的四周轉成圈的向人身上糊,嚇的孩子一哄而散,亂糟糟的逃荒回房子里。 “您看,地里長不出東西,老百姓不能白白餓死。實在沒辦法的,就留下老人,還有走不動道的孩子,自己去京都或南邊求口吃的。有辦法的,才和我們一樣架著個破車來回討生活呢?!?/br> 大嫂看著孩子們離去的背影,那張生了許多皺紋的臉不免夾雜著辛酸,哀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