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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那扇窗戶突然打開了,她就站在窗前,與我隔空相望。我看著她暗想, 還能再看你一眼,真好。 我的夫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長得也極美,只是身子實在羸弱。 成親后不久,我就要進京任職,她只能抱歉的看著我,主動對母親說道, 官人上任,媳婦本該隨同照顧,只是身子實在不爭氣,不如就讓杜宇和子鵑隨同官人進京,方便照顧官人的起居。 母親十分高興,卻有些為難,新婚燕爾,我就拋下新娘,帶著兩個丫頭赴任,只怕會惹來申家不快。 夫人十分體貼的道, 不妨事,家里知曉我的身體,不宜舟車勞頓,我也去信父兄,說明原委,且同在京城,讓父兄多加幫襯官人。 母親十分感動,拉著夫人的手直道, 我兒娶了個好媳婦啊。 京官難做,我在舅兄和岳父的幫襯下,花了整整兩年,才終于在京城站穩了腳跟。 前些日子,張生從禹州回來,告訴我她的消息。 她可真有本事,把蘭君閣開成了蘭君樓,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張生說,半年前,她得罪了通判大人,若不是二弟出手相助,只怕免不了牢獄之災。所幸,她為人機靈,竟然搭上了知州夫人的線,讓蘭君樓重新開業。 知州夫人蘇青青,我知道,是二弟的表姐。 聽了張生的話,我并沒有言語,只是堅定了往上升的決心,前些日子那幾件棘手的案子,也默默地接手過來。 離開禹州整整兩年了,我終于回來。二弟成婚后,陸家,就要遷往京城,這是我對父親的承諾,如今終于開始發芽。 只是,在離開前,我還想再見她一面,問出那句我一直沒說出口的話, 你心里可曾有我? 可我惹哭了她,也沒聽到我想要的答案,只能狼狽的離開。 京城氣候不佳,為了養活那兩盆蘭花,我特意請了兩個有經驗的花匠,沒有別的要求,想盡一切辦法讓蘭花活下來。 明明已經聽到了她的答案,明明知道自己應該放下,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仍然固執的守著這兩盆蘭花。 夫人一直無所出,主動將杜宇和子鵑抬成我的妾室。她倆都懂規矩,夫人也待她倆極好。這些年,我同夫人相敬如賓,我感謝她的付出,她也體貼我的辛苦,日子倒也過得安穩。 杜宇生下兒子時,一直沒有開花的蘭花第一次冒出了花苞,我心下一動,給孩子取名思規。對外只道是常思規訓之意。為了感念夫人的辛苦,也為了抬舉思規,一出生,便將他記在了夫人的名下。 后來,夫人拼命生下念念,我心中甚是歡喜,對夫人說辛苦。夫人卻只虛弱的看著女兒,只道是分內之事。 我外有岳家幫襯,仕途平順,內里家宅安寧,日子安穩。 一日,二弟來同我說,他表姐和表姐夫要來京城了,官家已經下旨將他表姐夫從禹州知州升為太常寺少卿,不日就要進京。我如今是左諫議大夫,是以二嬸讓他提前來同我說道說道,等他表姐夫進了京,一起吃個飯。我應允下來。 只是轉頭詢問了新任的禹州知州是誰,竟然是與我同屆科考的王大人,恰好他在京城,便邀他于茗萃樓一敘。 酒過三巡,我連敬王大人三杯,終于開口道 我在禹州有一故人,若是王兄方便,還望照拂一二。 王大人受寵若驚,連連道, 陸兄且放心,您說的我都記下了,定會多加照顧,一定好好轉達您的一番用心。 我擺擺手, 不必說是我,也還請王兄替我保密才是。 王大人神色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滿口答應了下來。 我在心里暗道, 如今,我也能護著你了。 不久后,張生對我說, 老爺,小劉來信了。 彼時我正在書房寫字, 哦?他說什么了? 張生道, 小劉說王大人一上任就去了蘭君樓,還說了好一會兒話。說李嬤嬤去了,子規傷心了許久,后來去慈幼局領養了兩個孩子,不但送孩子上學堂,還為了兩個孩子買了一座宅子。 沒了?我問。 張生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她領養的兩個孩子,男孩兒叫思君,女孩兒叫思文。 手中的筆突然一頓,紙上留下一片墨跡,將一幅即將寫成的字徹底污損。 我神色不變,只揮手讓張生退下。 張生剛一出門,我終忍不住,似哭似笑,喃喃道, 小騙子,你心里終究是有我的。 突然覺得,心里的一塊空缺似乎被補上了,溫暖柔軟。 光陰荏苒,十幾年歲月悄然逝去。 我于仕途上頗下工夫,多年來,未敢有一日懈怠,又蒙申老大人的推薦,經過幾番打拼,竟也官至參知政事。 陸家,不但在京城站住了腳,還扎了根發了芽。 祖父過世時,是拉著我的手笑著離開的,說我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他也總算能放心的去見陸家的列祖列宗了。 言罷,垂下了手。 地上跪了一地的族人,皆失聲痛哭。 我亦默默流淚,為祖父,也為自己。 多年來壓在我心上的語重心長和殷殷期盼,到今天,終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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