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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說這臘月份濕熱便說不過了。 到此,我又想起郡王妃身子不好,又吩咐人去郡王府里頭照應。 原本該過年了,出了這樣的事,皇帝也非常自責,直言若是讓榕哥兒早些回京,也不能落得如今客死異鄉的結局。 榕哥兒再不好,也終究是他的長孫。 宮里這邊景妃昏迷不醒不提,恒郡王妃已是不能自理了。 派去王府的太醫同我回話說,王妃看著像是失了神智,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好了。 我只能告訴他們,不惜代價,好好診治便是了。 正月的時候,鄭煥帶著榕哥兒的靈柩趕回了京城,那一日是正月初七,風雪大作。 郡王妃不信自己的兒子真的死在了閔州,執意在漫天飛雪中單衣赤腳的立在王府街頭等待鄭煥。 直至看見自己丈夫身后那巨大的棺槨,她才如發瘋一般抱著那棺槨哭天搶地個不住。 甚至幾次想要一頭撞死在棺槨上,都被人攔下。 忽然看見了立在棺槨旁一身素縞的梁簌絨,仿佛所有的悲傷和怨恨都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一巴掌扇過去便將簌絨打的攤到了雪地里,還尤不解恨,又上去揪著她的頭發,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破口大罵。 為什么死在閔州的不是你?賤蹄子!榕哥兒都死了你還回來做什么? 簌絨一聲不吭,撲在雪地里任由郡王妃打罵著。 旁邊站著許多人在瞧,卻沒有一個人肯上前攔一下。 哪怕嘴角沁出了鮮血,落到了身下的雪花上,咒罵和拳腳還是一聲不吭的全招呼在她單薄的身體上…… 你說呀,小賤蹄子,我倒要瞧瞧你是哪里來的天魔星,把你們梁家作敗了,又來作我們家,生生把我兒子克死了你才算完吶! 老天爺呀,怎么瞎了眼才娶的你這么個克夫克子的玩意兒! 鄭煥看著眼前這一幕仿佛發了好大一會兒的呆,才走上去將王妃抱在懷里安撫她。 沒有人管簌絨,她就那樣渾身是傷的躺在冰天雪地里,額頭上滴著鮮血。 遠處天光暗淡,一如她從前往后沒有一絲光亮的人生。 皇帝對榕哥兒的死大為愧疚,為了安撫鄭煥下旨封他為恒親王,又追封榕哥兒為端憫郡王,以親王之禮下葬。 還囑咐我好生照顧景妃。 事已至此,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景妃母子處心積慮的種種謀劃,和我有意無意的種種舉動。 我們都做了自己想做的,可是誰都不是贏家。 蘇澤告訴我,簌絨自從回了梁府日子便沒有一天好過的,不說吃穿用度了,王妃神志不清,每日對她非打即罵。 婆婆有病,她是媳婦,又不能不伺候,弄的好好兒一個人,如今硬生生給虐待的快沒了人形兒。 我嘆了口氣,斟酌許久決定讓蘇澤以我的名義去王府探望王妃,順道將簌絨帶回宮里。 我是皇后,管教宗婦到底不算逾矩。 蘇澤將她帶回來以后,我便將她安置在阿爍以前住的垂花堂里頭,看著原本那么齊全的一個孩子,如今形銷骨立的沒了個人樣兒,甚至連昏迷中都在抽搐著。 可見遭了多大的罪,我看著都覺得難受。 蘇澤帶人親自給她包扎臉上身上的傷口,又命人給她熬煮湯藥,照顧了三兩日她才醒轉。 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被打的狠了,醒了之后卻不會說話,每日只呆呆的坐著,讓她喝藥便張口,其余的便只發呆了。 太醫說是驚嚇過度的緣故,因而我也不再擾她,盼著她能自己恢復好。 所幸,大約只過了一個多月她便有些反應了,不再每日只發呆。 我心疼她,總是親自去找她說話兒。 這一日,我又去看她,只見她還是兩眼空洞無神的坐著,仿佛泥胎木偶一般。 我自顧著坐到她對面斟一杯茶,緩緩道,人吶,不管碰見什么事兒,還是得過日子不是,我知道你心里苦,好孩子,我也心疼你。 你們梁家敗落不怨你,王府衰弱也不是你的錯,至于榕哥兒的死,那更不是你的錯。 可是所有的過錯都得你來擔著,王妃怨你虐待你,我知道你無辜…… 她聽著我這樣說,自己無聲的抽泣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上滑落,以手捂臉,悲傷得難以言表。 我靜靜的等著她哭完,又接著道,事已至此了,你的身子又剛養好,不要這樣傷心。 再怎樣,咱們也沒有不過日子的道理,往后還是得好好兒活著。照如今這情形,王府你是回不去了,宮里到底不能常住,你往后怎么辦呢? 她平復了情緒,哽咽道,臣妾的命是娘娘所救,自然聽憑娘娘安排,臣妾,盼著娘娘給臣妾一條活路。 我上前摟著她的肩膀道,好孩子,我怎么能不顧念你呢,只是必得讓你受些委屈了。 我前些年在城南的京郊修了一座寺院,叫桐恩寺,專門收留無處可去的出家人。 那是我的私產,等閑不會有人打擾,條件雖說有些貧苦,倒勝在清靜平和。 你若愿意,可到那里去,我自會著人給你安排,也會派人到王府里替你周全,你意下如何? 她擦了擦眼淚,方從榻上下來,鄭重跪在我面前道,娘娘今日的庇佑之恩,簌絨此生難忘,請娘娘受簌絨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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