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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晗光低頭看了看,拉過安全帶扣上。 車里很安靜,電臺放著周傳雄的《黃昏》。 很老的歌曲,熟悉的旋律。 酒店離學校不遠,即使這樣,扎在晚高峰的車流里,停停走走行進著,半路上溫浩騫接到電話,見來電顯示師兄,遂說道,“師兄,你們先點菜,我們馬上到了?!?/br> 電話那頭先是靜了幾秒,溫浩騫覺出不像汪義榮的做派,忽聽女子嬉笑聲,“喲,大藝術家,派頭倒是十足的很,別來無恙啊?!?/br> 溫浩騫愣了一愣,“師姐?” 對方又是一陣笑,“虧你還記得我呀,你這一出國深造,一走就是十年,我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br> 溫浩騫沒管她的揶揄,也是笑,“怎么會,師兄說你這周去埃及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凌晨的飛機,一回來就往這趕,本來要先行拜訪老師的,聽說你現在住在宅子里,那索性省了我的腳力,搭你的便車得了?!?/br> 正說著,車子已經拐過彎,抬眼就看見星悅酒店的大招牌,他對電話那頭說,“我們到了,回頭酒店見?!?/br> 待溫浩騫掛斷電話,晗光問道:“是阿竹jiejie嗎?”。 阿竹是池新沅的第二個學生,阿竹不是她的本名,本名叫斯嘉莉。她最愛畫竹子,把鄭板橋的竹子臨摹的惟妙惟肖,于是便有人建議,你那么喜歡竹子,干脆改叫斯竹算了,因“絲竹”和斯竹同音,阿竹喜歡極了,真就聽人建議把名字改成了斯竹。 按輩分講,阿竹該是晗光的姨輩,可是阿竹偏非讓晗光叫她jiejie不可,說叫阿姨給她叫老了,再加上她確也生的八面玲瓏娟秀可人,晗光覺得叫姨的確是辜負了她的這張好容貌,于是便再也不叫她這顯老的稱呼,改口jiejie。 “是她,沒料到她會這么早回來?!辈春密?,熄火,溫浩騫解開安全帶。他的聲音有些低緩,動作也遲鈍些許,好似心里藏著什么心事,臉上卻仍是不露聲色的沉靜。 池晗光奇怪地看著他,“沒料到嗎?”她看到他射向她的目光,夾雜著意外和驚疑,晗光忽地滅了聲,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現手指已然顫抖不停,不聽使喚,她下意識去按安全帶的暗扣,可是幾次都按偏了方向。 她穩一穩心緒,終于找回了那抹有些低啞消沉的嗓音,“……你們都到齊了……至少,爺爺他該高興了,這么多年,姑媽她,終于也如愿以償?!彼淖阌職?,目光沉靜,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眸中,強自鎮定,看在他眼里卻是另一番模樣,倔強平靜毫不慌亂。 她看著他,平靜地說,“……我是指這個……” 溫浩騫彎了彎唇角,車窗外零星的光點灑落進來,眉梢眼角處沾染了笑意。晗光眼里,似水墨畫中走出來般,黑白交織成一片的世界,唯獨眼前這個人,眉目清朗,書香淡雅,翩然而至,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他們從酒店地下停車場上去,在服務生的指領下,一前一后,推門進包。包廂里人都到齊了,除了汪義榮和阿竹之外,還有另兩個,蔡江平和孔嚴,他們這一幫人,從小一起長大,如今為生計各自忙碌,五年前池新沅去世追悼會上一別,而后數年之中,這么齊整的出席聚會還算第一次。 眾人見兩人進來,聊天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站起來,“遲到遲到,自罰三杯?!?/br> 溫浩騫推拒,“晚上要開車呢?!?/br> “別找借口了,我們這里喝酒的哪個不開車回去的,喝喝喝?!北娙撕?。 孔嚴斟滿了一杯遞到他手里,“好兄弟,別客氣?!?/br> 溫浩騫接過,喝下三杯,放下酒杯。 寒暄完落座,池晗光看了一圈,沒見到鐘錦程,想到同樣沒來的姑媽,不覺心口發沉。 孔嚴把餐單給溫浩騫,“我們都點過了,你們再點幾個?!睖睾乞q看了眼已經點好的餐目,餐單遞給池晗光,“他們愛吃葷食,沒點素菜,你吃不慣的話,挑愛吃的,加點幾個?!?/br> 池晗光隨手翻幾頁餐單,瀏覽了一下上面的葷食,把菜單遞回去,“沒關系,葷食我吃的慣的?!?/br> 正菜還沒上來,眾人邊吃著餐前冷菜,話匣子不由打開了。飯到中途進來一個人,叫王姜銘,算是舊知,商人,和池湘云同行同業。 王姜銘說起認識的一個收藏家,最近正在收集池老先生的梅蘭竹菊國畫四公子,已經集齊了梅菊二幅,剩下兩幅想通過他的關系搭線,愿意高價買入。 池新沅的后事由溫浩騫和池湘云親料的,依照遺囑,字畫大都歸入塵中,由他自己帶走,所以留下來的畫除了流出去的,便所剩無幾。王姜銘心知,溫浩騫身邊留有的池新沅的畫作不少,包括坊間流傳的那幅池老晚年心作,傳聞也傳予了溫浩騫,對于這些絕品,溫浩騫非有轉賣的私心,當作私家珍藏。 王姜銘幾次與他電話聯系探討過此事,溫浩騫態度明確而堅決,次數多了,便也打消了在他身上做文章的念頭。后來,王姜銘借著和池家的那點關系,也上過池云湘的住地進行游說,結果池云湘的態度更堅決,只說如果是辦畫展做慈善她會考慮,但是私人珍藏池家不會考慮。雖然吃了幾回閉門羹,不過今時今日不同于往日,既然池老先生的親孫女來了,再加上晗光資質稚嫩,王姜銘不免將心思花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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