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天天落雪的天，總算晴了一天，雪后初陽，祁蘇把睡得昏昏沉沉的扶風拉出門，推到屋東南角的大扶香樹上曬曬，去去霉。

    既然說要曬曬，扶風也很給力，直接化為了半個扶香樹那么大一只鳳鳥，跟老母雞趴窩一樣趴在墨綠的樹冠上，長長的尾翎優美的垂下來，垂到地面，微微彎了一個弧度，把坐在樹下的祁蘇圈在中間。

    祁蘇穿得厚厚的，地上鋪了木板鋪了獸皮毯，抱著火石坐在樹下，拿了一堆一樣大小的木板塊，用毛筆一個個的寫大字，寫好一個，就用刻刀雕出來。

    毛毛是銀狼族人貢獻的，筆是猿猴族人做的，用做墨的是從鉆土族人那邊換來的黑漆漿，別說，這些黑漆漿調了水融淡做墨真挺好用的，又滑又順，也不會隨便掉色。

    見祁蘇喜歡這個東西，大白還特地扛了塊方糖去鉆土部落，單獨換了一堆黑漆漿回來。

    祁蘇刻好一個，吹了吹上面的木屑，一寸見方的小木塊上，端端正正的刻著大字，只要刷上漆，拿木板或者白麻布往上一按，就能印出一個規整的大字，古華夏四大發明之一的印刷術，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祁蘇轉著木方塊，一邊觀察一邊打磨，他也不是什么書法家，用毛筆寫出橫平豎直的字已經是極限了，所以琢磨著能不能用雕刻拯救一下，雕了這么多小老虎小猴子什么的，他的雕工還是過得去的。

    “別動！”就在祁蘇細細打磨木塊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樹老？”祁蘇四下看了看，并沒有看到樹老那木須組成的身軀，有些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又喊了一聲。

    “是我?！?/br>
    這下祁蘇聽真切了，不禁好奇，“你在哪兒？”

    他只知道樹老樹身巨大，沒聽說他還能千里傳音啊。

    就在祁蘇左右尋找的功夫，上方忽然傳來嘩嘩的動靜，抬頭一看，扶風兩只翅膀支棱著，緩緩轉了方向，巨大的火羽冠鳳頭探了下來，“樹老，你怎么來了?！?/br>
    祁蘇順著扶風的視線看去，只見幾束木頭根須從地面鉆出來，順著扶香樹干爬了上去，爬到和他視線差不多平齊的位置，忽的抽出小杈和嫩芽。

    枝葉勾纏，樹根環繞，沒一會兒，一個和樹老差不多的樹根小人便成型了，

    鳳皇部落的樹老本體有半人高，這“小樹老”就只有手臂長了，而且顏色青綠，加上頭頂上兩杈還沒收好的枝杈樹葉，樹老忽然就年輕了。

    祁蘇看得神奇，“咦，還能這樣？”

    “對啊?！狈鲲L點了點頭，“這就是我以前和你說的，樹老可以分出一個分枝移動，這是樹老的天賦力量，樹根延伸到哪里，分枝就可以移動到哪里?！?/br>
    祁蘇覺得獸人的力量真是神奇，他都想不到還可以有這種天賦力量，以樹老那么巨大的本體，他的根系估計已經遍布整個平原了，還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比鳥飛都快。

    祁蘇對樹老的天賦力量好奇得不行，可惜樹老不是來展示他的天賦力量的，他是來看文字的。

    樹老的木須頭一直盯著祁蘇手上的木塊，“這就是你創造的文字嗎？”

    見樹老對這有興趣，祁蘇便將木塊遞給了他，“我只是教習傳授，這不是我創造的，這是我故鄉的東西?！?/br>
    樹老兩支樹根圈著打磨光滑的木塊細細的摩挲，“你的故鄉一定是一個神奇的地方?！?/br>
    “嗯?！逼钐K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懷念，“在我的故鄉，所有人都沒有天賦力量，但卻可以做到許多天賦力量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們都很聰明?！?/br>
    可惜，那個美好的世界毀于喪尸，他再也回不去了。

    樹老并沒有勾起祁蘇難受回憶的意思，幾句話就轉了方向，關注起手上的字來。

    見樹老真的有興趣，祁蘇便把空間血石里的薄木板都拿了出來，他教習各種知識這么長時間，用過的木板堆起來比他都高了，一股腦拿出來，真是什么都有。

    “這個是最初建房子畫的設計圖?！?/br>
    “這是織布機的，這是紡紗機的?！?/br>
    “這是根據您講的植物動物知識整理出來的筆記?！?/br>
    “這是我平常教學的課程?！?/br>
    開始是用木炭寫，后來毛筆做出來了就用毛筆寫，原木色木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樹老猛一看都是一陣頭暈眼花。

    “對了，還有這個?！逼钐K示意了一下單獨放起來的一堆小方塊，“我打算把所有常用字都刻出來，到時候寫幾個冊子，用這些方塊字印出來，分發給所有族人?！?/br>
    族里人雖然多，卻沒幾個能欣賞祁蘇的成果的，就連最寵他的虎子們，只要一看到這些方塊字都嗷嗷叫頭痛，

    扶風倒是看得懂學得快，可就是太有天賦，學得太快了，沒三兩下就學完去打瞌睡了，祁蘇也不好打擾他睡覺，一系列計劃愣是沒人分享，現在逮到樹老對文字興致勃勃，討論起來特別起勁兒。

    樹老摸摸這個看看那個，樹根圈著滿地的木板，跟守寶藏似的，一塊都舍不得放開。

    守了半天，最后樹老果斷拍板，從鳳皇部落選一批崽子過來，學文字！

    趴在樹冠上打盹兒的扶風聽見這話，不禁探下腦袋，碩大的火羽腦袋比祁蘇整個人都還大，

    “現在就送來啊，這么冷，他們得鬧吧，要不等開春了我去教他們？”

    扶風自然明白文字的好處，不過卻不是很想給祁蘇再加一批學生，

    這些方塊字又難寫又難記，大長河族最聰明的那批族人都學到吐魂，祁蘇每天教一下午下來，水都喝幾大杯，辛苦得很，再把那些鳥崽子送來，祁蘇還要不要休息了。

    樹老迷上了文字，更喜歡祁蘇了，連以前最喜歡的部落族長都開始嫌棄起來，

    “你？你開春就得帶隊伍春季狩獵，還要帶隊去其他部落交換，怎么教？把你尾巴毛留在部落教？”

    扶風蹭了下祁蘇，碩大的腦袋差點兒把祁蘇擠倒了，“那也不能讓崽子現在就來，你不知道教這些東西有多辛苦，那些崽還那么笨，得教到什么時候去?！?/br>
    樹老抽了扶風一樹根，果然是有了伴侶就忘了部落，扶風以前向來都是說部落的崽子是最聰明的，如今為了照顧自己伴侶，笨崽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雖然恨不得把所有崽都塞到祁蘇面前，但樹老還是有理智的，祁蘇就這么一個，而且身體還不好，風吹一陣都能病，的確教不了太多人，

    可讓再等一陣，他又實在等不了，文字這個東西有多重要，只要腦子稍微想點兒事的人都能知道，大長河族人說有了文字，所有人都可以成為智者，一點兒都不夸張。

    有了文字，所有經驗和智慧就可以傳下去，以后的部落族人不需要再從頭開始，一點點用血和命去探索。

    就像大長河族制造刀劍的方法和戰斗經驗傳下去，下一批崽子就會比其他部落的崽子強一點，下下一批更強一點，這樣一直下去，誰知道他們最后會強大成什么樣子。

    見樹老糾結得樹根都快盤起來了，祁蘇不由好笑，“教點兒文字而已，不至于，樹老你選幾個送過來吧，以后我改四天一休為三天一休息，這樣應該沒關系的?！?/br>
    有了這句，樹老瞬間精神百倍，細細的樹須都炸了起來，雖然沒有眼睛，臉也是一張木臉，但明顯能看出他的期待和雀躍都快爆起來了。

    嗖嗖嗖，還沒等扶風阻止，樹老所有樹根瞬間全鉆進了地底，一看就是回部落去挑崽子了。

    攔不住樹老，扶風只能狠瞪祁蘇，“你要是教幾天就病倒了，我就煮三鍋藥草汁給你喝！”

    祁蘇雙臂一張，整個的抱住五彩的鳳鳥頭，“我可是給你們部落教崽呢?！?/br>
    “哼！”被祁蘇抱著，扶風又不能太大勁兒甩，只能偏開頭表達自己的不滿，

    生了一會兒氣之后，扶風忽然想到了什么，嗖的化為人高的鳥形，丟下一句我回去看看，便呼呼扇著翅膀往部落飛。

    他得回去看看，就算要挑，也要挑幾個聽話的，那種調皮搗蛋的，一個都不要！

    祁蘇本以為真的就挑幾個崽子來，可第二天等人送到了，祁蘇好笑的發現，樹老本人竟然在其中，還特地弄了個青翠的根須做身體，看起來真年輕得跟崽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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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春季

    樹老比一群崽子加起來年紀都要大, 不過他是一個扮崽專業戶，混在崽子堆里, 竟然一點兒不突兀, 而且還能順帶幫忙管一管皮上天的崽子，習慣之后，祁蘇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

    冬日大雪紛飛，天氣太冷, 祁蘇十天里八天都是不出門的, 一心蹲在家里抱著火石取暖, 有族人和天天來上課的鳳皇部落崽子經常說說話, 倒也不會不知道外面的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祁蘇的錯覺，他總覺得周圍的元素力量似乎多了些, 并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冬日無事, 越來越多的族人來旁聽，祁蘇一時間管不了那么多人，便在屋子西面用屏風隔了一處空地出來，讓藍毛帶帶那些后來的族人，講一些基礎的聲韻。

    藍毛是除扶風外文字學得最好的，祁蘇讓她帶，是覺得她可以帶, 誰知那些皮得不行的虎子和銀狼族人覺得自己也可以，非要去摻一腳, 你教一句我教一句，鬧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搞得藍毛頭疼不已。

    藍毛脾氣好, 大多時候都由著他們玩，缺耳可是不撓都要炸的虎子, 才不會讓這些臭家伙鬧媳婦，干脆就擋在屏風入口處，除了祁蘇，誰過去都要先和他打一架，打贏了就過去，輸了的不準過，幾天下來，他戰斗力突飛猛進。

    時間就在玩鬧般的教學中溜走，數月時間轉瞬即逝，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令祁蘇十分驚喜的事，一直由藍毛照顧的那些向月藤，一天晚上，竟然亮光了！

    要教學，還要和虎云灰毛一眾處理部落的一些事情，空閑時間不太多，祁蘇也只是偶爾去看一下向月藤和麥苗，只知道藍毛很用心，所有的植物都被照顧得很好，就沒多管，

    誰知這天晚上他出來想看看有沒有月亮的時候，竟然看到向月藤亮著淡淡的白光，雖然沒有樹老養的那些向月藤光亮足，但確實是亮了。

    星星點點的瑩白光點亮在植株叢里，漂亮得像落在綠樹枝上的小精靈，也不知道是今天第一次亮還是早就亮了，以前竟然沒發現。

    第二天祁蘇把這個消息告訴藍毛，藍毛高興得都快跳起來了，她一直覺得在智者這邊學了這么多東西，卻沒什么能為智者做的，只能拿出所有耐心照顧向月藤，都說向月藤很難養活，沒想到竟真被她養得發亮了。

    樹老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驚訝，說向月藤在其他地方絕對養不活，那倒也不是，但向月藤的確是一種很奇怪的植物，他活了這么多年，少有幾次見到其他人把向月藤養活的，養活得這么快的更是少數。

    樹老還告訴祁蘇，向月藤這種植物，不容易養活，但養活了之后，就非常好照顧，只要不遠距離挪窩絕對不會死。

    有了這句話，祁蘇點亮部落的大業終于可以實施了！

    他依舊按照原計劃，讓銀狼族人做出許多金樹杈來，把向月藤纏上去，白天是翠綠的藤蔓纏繞金樹，晚上是點點熒光照亮，一想就很好看。

    為了看看向月藤生長的情況，開始祁蘇只在出湖心島外的路上種了三排，結果竟然真如樹老所說，向月藤種活之后就特別皮實，大雪紛飛的天氣，竟然也活了下來！

    確定沒問題之后，祁蘇立馬讓藍毛把向月藤分了出去開種。

    族人都在集體宿舍里蹲了幾個月，正需要干點兒什么活動筋骨，被叫出來的時候特別興奮，鏟雪的鏟雪，刨坑的刨坑，扎草梗保暖的保暖，忙得熱火朝天。

    在全體族人的積極努力下，不過三天，所有膠青果路的兩旁都種上了向月藤，太陽一落，瑩瑩的柔和白光就照亮了平整的道路。

    這個冬季族人都比較閑，為了讓族人有些樂趣，除了教學文字之外，祁蘇還教了滑冰，組織了溜冰比賽，溜得最好的幾名能得到新鮮長出來的果子。

    冷得萬物封凍的冬季，干癟的漿果都找不到，就更不要說新鮮的了，可想而知這個獎勵對族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祁蘇連續組織了幾場溜冰比賽，為了漿果，族人們個個苦練溜冰技術，幾條河流的冰面上隨時都是熱熱鬧鬧的。

    就這樣笑鬧著，冬季漸漸過去，忽然有幾天，紛揚大雪漸漸的變成了小雪，然后是雪混著雨，最后是淅淅瀝瀝的細雨，外面也不再那么凍人了。

    春雷一響，體質好體格健壯的族人漸漸脫去了最厚最保暖的大獸皮衣。

    春天來了。

    祁蘇不知道時令，也沒有對應的歷法，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從第一場雪下開始刻正字，雪多下一天，就多刻一筆，一直刻到第一場雨下來那一天，算作冬季結束，春季開始。

    祁蘇找了個晴好的日子數了數所有的正字，發現冬季竟然長達六個月，他又問了樹老，說是以前的冬季差不多也這么長，春季和秋季都接近這么多天，夏季則要稍微短一點。

    這樣一算，四季一輪，竟然足要二十四個月之久。

    祁蘇看著自己算出來的時間，再看看外面草地上打鬧的一圈崽子，一個秋季一個冬季，不知不覺的，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年多了。

    開春，對以狩獵為生的部落來說，是狩獵的季節、是捕捉獵物填飽饑餓了一個冬天的肚子的季節，對大長河族來說，卻是開荒播種的季節。

    早在冬季祁蘇就說過了，以后部落所需要的所有植物，除非必要，他都不會催生，所以凍結的土剛一化凍，守蠻便帶著族人墾地去了。

    挖田種大米，挖地種小米，在坡地上種漿果樹、血流藤和膠青果樹，還要種亞麻、甘蔗這些可以做布做糖的植物，還要種好吃的土豆大豆蘿卜，一堆的菜。

    守蠻捧著一摞薄木板，翻出祁蘇寫的這些東西，連猜帶懵的看懂大部分之后，眼前都黑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