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八百標兵奔北坡

    溫德澤端著一盤剝好的紅柚rou敲敲門：“小羽，休息會兒，吃點水果?！?/br>
    房間里傳來拖鞋踢踏地面的聲音，門板打開，溫翎揉揉眼睛，側身讓父親進來。

    “昨晚熬到幾點？”溫德澤問。

    溫翎比劃【沒熬夜，早上起得早?！?/br>
    “幾點起的？”溫德澤又問。

    “六，點?！睖佤嵴f，他掰下一塊柚子rou放進嘴巴，腮幫子一鼓一鼓像只松鼠。

    “作品不是一天搞出來的，別著急?！睖氐聺烧f，“我去上班了，中午飯在冰箱里，你自己熱一下?！?/br>
    “爸?！睖佤崂氐聺傻囊聰[，“我，想去?！?/br>
    “跟我去上班？”溫德澤問。

    溫翎點頭，他比劃【我想看一些關于鶴的藏品?！?/br>
    “行啊，那走吧?！睖氐聺蓻]少帶兒子去單位，溫翎乖巧討人喜歡，同事們閑暇之余還會帶溫翎去博物院展廳溜達一圈。

    再次踏進故宮博物院，溫翎跟著溫德澤走員工通道，溫德澤作為研究員，博物院里一樁樁一件件的藏品他如數家珍。溫翎深受溫德澤熏陶，他的眼神掠過藏品，看到的不只是雕塑或是繪畫，看到的是新奇曲折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緒和某些作者惡劣的小玩笑。

    “去玩吧，遇到問題就來找我?！睖氐聺烧f，他掏出手機，給溫翎發了一個紅包，“記得吃飯?！?/br>
    “嗯?！睖佤狳c頭，提著小馬扎和平板電腦朝展館走去。

    工作日的故宮游客稀稀拉拉，以老年群體為主。溫翎找了個角落坐下，隱于昏暗的燈光下，憑借良好的視力觀察目標藏品——邊景昭竹鶴圖。

    博物館為了不讓觀眾視覺疲勞，關于鶴的繪畫掛得東一幅西一幅，一上午時間，溫翎生生走餓了。

    柯熠辭端著餐盤坐在程齊芳對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累死?！?/br>
    “今天工作強度有些大?！背听R芳說，“辛苦了?！?/br>
    柯熠辭夾起餐盤中的雞腿：“搶到一根雞腿，不虧不虧?！彼鞓返乜型觌u腿，抽一張餐巾紙擦手，拿起手機，瞟一眼天氣預報，“今個兒下雪?！?/br>
    “今年的第一場雪?！背听R芳說，“我要早點下班?！?/br>
    “怎么？”柯熠辭問。

    程齊芳笑著說：“結婚紀念日?！?/br>
    柯熠辭牙酸地嘖了一聲，說：“姐夫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安排?！?/br>
    “哈哈哈哈哈他肯定忘了?！背听R芳說。

    但瞧程齊芳臉上掩不住的笑容就知道她的家庭和睦幸福，柯熠辭也動起了小心思，他低頭給溫翎發消息【小羽，忙什么呢？】

    溫翎正仰起脖子站在太和殿門口的銅鶴旁，試圖從造型宏偉的祥瑞中悟出一絲半點的靈感。細碎的雪花仿若鹽粒，晃晃悠悠地落在溫翎的額頭，冰涼的觸感一瞬間散入四肢百骸，溫翎眨眨眼睛，視線向上，望著陰沉的烏云，他又產生了一個新點子。

    直到半下午，柯熠辭才收到溫翎的回信【在故宮，下雪了?！克まD酸疼的脖子，看向窗外，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將鋼鐵森林的國貿裝點出幾分浪漫。

    【柯熠辭：下雪了，我們晚上吃火鍋吧?！?/br>
    溫翎站在屋檐下躲雪，他敲打手機【好?！?/br>
    持續三個半小時的初雪將故宮包裹，枯枝白雪、紅墻金瓦，高大肅穆的銅鶴昂首佇立，溫翎拍下這一幕留作素材。雪中的故宮反而人多了起來，溫翎身邊倏忽多出了一排躲雪的人，個個兒舉著相機拍攝雪景。

    溫翎往角落挪動一步，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頭，與出現在身后的楚哲松對視。

    “好巧?！背芩删兄數卣f，“你也來拍雪景??？”

    溫翎搖頭，他的目的不是拍雪，他甚至沒有帶專業設備。

    “噢?！背芩勺杂憶]趣，他說，“我那個……”

    溫翎掏出平板電腦，他許久沒有用平板交流，楚哲松主動說：“你要是有事的話，不用理我?！?/br>
    聽到這句話，溫翎詫異地瞥他一眼，合上平板，抬腳走進雪中，向行政辦公室的方向漸行漸遠。

    楚哲松苦笑一聲，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認清殘酷的事實，他早就退出了溫翎的世界，無論他做什么，都于事無補。他不必向溫翎訴說他的難過、他的努力、他的錯誤，溫翎不在乎，溫翎看不見他。

    溫翎的視線停在他身上，僅僅因為禮貌。

    溫德澤拎著傘走在樓道里，看見遠處走來的兒子，說：“我正要去接你?！?/br>
    溫翎從書包里掏出一串迷你糯米糖葫蘆，遞給溫德澤。

    “謝謝我的小羽?！睖氐聺山舆^糖葫蘆，咬了一口，問，“你中午吃的什么？”

    “面?！睖佤嵴f，他指了指糖葫蘆，“和，這個?！彼嫔绯５暮透赣H閑聊，絲毫沒有因為楚哲松的出現心煩意亂。

    他走出了楚哲松的陰影，未來的生活是晴朗和陽光。

    柯熠辭哼著小曲走路帶風地穿過連廊，端著水杯站在茶水間的落地窗前，呼氣吹去茶水的浮沫，瞇起眼睛享受地抿了一口。

    “雪停了?！蓖抡驹诳蚂谵o身邊，兩人并排喝茶的動作一模一樣，享受忙里偷閑的摸魚時光。

    “是啊?！笨蚂谵o慢悠悠地喝一口茶水，“終于周五了?！?/br>
    “周六不加班？”同事問。

    “唉?！笨蚂谵o說，“不知道，等通知?！?/br>
    兩人不約而同地苦笑一聲，繼續賞雪飲茶。

    周五的國貿格外擁堵，每個人都急于享受短暫的假期，汽車擠滿寬闊的八車道，鳴笛聲不絕于耳?？蚂谵o不幸成為堵車大軍的其中一員，他撥通溫翎的電話，第一句話是道歉：“對不起小羽，可能要你多等我一會兒，我堵在路上了?！?/br>
    “注意，安全?！睖佤嵴f，“我，不急?！?/br>
    “今天說話順暢很多哦?！笨蚂谵o說，“偷偷找老師補課去了嗎？”

    “沒有?！睖佤嵴f，他活動一下僵硬的舌頭，咽了口唾沫，說，“有在，練習?！?/br>
    “是嗎？真努力?！笨蚂谵o說，“跟我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br>
    “……”溫翎沉默片刻，說，“不要?！?/br>
    和柯熠辭交流的頻率增加，溫翎說【不要】兩個字幾乎形成肌rou記憶，干脆利落不卡頓。

    柯熠辭笑著說：“好好好換一句，八百標兵奔北坡?！?/br>
    溫翎掛斷電話。

    六點下班，七點半堪堪挪到故宮門口，柯熠辭降下車窗，朝背書包等在路邊的溫翎招手：“這邊?！?/br>
    溫翎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開口第一句話：“八百，漂兵……標，兵，蹦，北，撥?！?/br>
    柯熠辭憋住笑，眼中的柔光仿佛毛絨的雪花，他說：“看我嘴型，奔北坡?！?/br>
    溫翎懊惱地捂住眼睛，等車的間隙他反反復復練習了上百遍，卻還是說不清楚。

    “別別別傷心啊?！笨蚂谵o嚇了一跳，他慌張地湊近溫翎，“我的錯，咱們不說這句話了?！?/br>
    溫翎一直捂著眼睛，搖搖頭不說話。

    柯熠辭把車開到收費的停車位，拉上手剎，解掉安全帶，說：“我陪你練說話好不好？別著急，我們慢慢來?！?/br>
    溫翎放下手，一雙晶瑩圓潤的杏眼被他捂得通紅，他倔勁兒上來，哪里聽得進去柯熠辭的建議，他開口：“八百，漂……標兵，波恩奔，北，撥—坡?！?/br>
    他一遍一遍地念：“八百，標兵，奔，北——坡?！?/br>
    柯熠辭安靜地看著他練習，沒有開口打斷他的節奏，怪模怪樣的音節逐漸趨于正常，斷句稍有問題，但不影響整句話的表意。

    最后，溫翎看向柯熠辭，眼神堅定，他說：“八百，標兵奔，北坡?！?/br>
    “真棒?！笨蚂谵o說，他捏一把溫翎的臉頰，“小羽真棒?！?/br>
    第49章 檸檬味

    “蝦滑來咯?！笨蚂谵o拿起小勺子，把樹葉造型的蝦滑分批下入沸騰的辣鍋。

    溫翎吃得臉頰泛紅，他喝一口酸梅湯解辣，眼睛晶亮地望著鍋里起起伏伏的牛rou，撈起一片黃喉裹滿麻醬蘸料放進嘴巴。

    “說起來，我好久沒有學畫畫了?！笨蚂谵o說，“小溫老師什么時候回歸課堂？”

    “等，我，完成，”溫翎被辣子皮嗆到，“咳咳咳咳——”

    “慢點慢點?！笨蚂谵o連忙遞上餐巾紙。

    溫翎咳了半天，接過餐巾紙擦去眼角因刺激分泌的淚水，他說：“寒假?！?/br>
    “你寒假回天津嗎？”柯熠辭問。

    溫翎搖頭，他說：“跟，姥姥，過?！?/br>
    柯熠辭見過師嶸，對師家的產業略有耳聞，他說：“你姥姥也是珠寶設計師嗎？”

    溫翎點頭，又搖頭，他說：“姥姥，喜歡，家裝?！?/br>
    一頓飯下來，柯熠辭把溫翎的家庭背景挖了個七七八八。師嶸的爺爺經營典當行，師嶸的父親接手后進一步做大變為珠寶拍賣公司，師嶸也就順理成章地學習珠寶設計，成為拍賣公司的老板。

    經過三代人的苦心經營，公司的經營范圍已經超出了“拍賣”的概念，向著更廣闊的市場前進。而溫翎柔軟細膩的性格并不適合接手家族產業，師嶸選擇培養溫瑞雪繼承公司。

    溫翎對這個決定并無異議，他也不想被公司綁住，他想要無拘無束地創作，和多姿多彩的生活。

    “你假期，去哪？”溫翎問。

    柯熠辭苦笑：“我哪來的假期，過年有個小長假，回家待兩天，然后來找你玩？”

    溫翎點頭：“好?！?/br>
    “過年太遠啦，說點近期的，我預約你圣誕節那天?！笨蚂谵o說，“你沒和別人有約吧？”

    溫翎誠實地搖頭。

    “咱們去溜冰?！笨蚂谵o說，“你會滑冰刀嗎？”

    “不會?！睖佤嵴f。

    “哎嘿，我會?！笨蚂谵o說，“輪到我教你了?！?/br>
    “柯，老師?！睖佤釋W著柯熠辭調侃他的樣子回應柯熠辭。

    柯熠辭的臉皮厚度頂五個溫翎，他笑瞇瞇地應下：“小溫同學真有禮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