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翎鼻子一酸，伸手抱住柯熠辭，臉龐埋進對方的肩窩。

    柯熠辭聽著耳側顫抖的呼吸聲，心道總算叩開蚌殼的一絲縫隙，他輕輕地拍打溫翎的脊背，總有一天，溫翎會告訴他事情的全貌。

    收拾好心情的溫翎坐在凳子上，用剩下的橡皮泥邊角料，捏了一只小狗，守在柯熠辭的沙堡前。

    “真是委屈這只小狗了?！笨蚂谵o說，“我幫它整修一下房子?！彼殉筮吪で膲Ρ谟檬种竿疫呿?，拿起牙簽試圖給外墻開一扇窗戶。

    溫翎摁下柯熠辭的手，說：“要倒?！痹捯魟偮?，搖搖欲墜的屋頂壓得墻壁整體向右傾斜，接著轟然倒塌，溫翎抿唇繃住笑容，眼中波光粼粼。

    柯熠辭聳肩，樂觀地說：“好了，它的新名字叫做，小狗的垃圾場?！彼罅艘欢浼t花放在灰撲撲的廢墟中，拿起手機拍照發朋友圈，興致勃勃地配文【小狗與鮮花】。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校門口的小時制收費雕塑室，溫翎哪兒都不能去，柯熠辭便帶著他把校區周圍有趣的小店逛了個遍。兩人玩夠了，便離開雕塑室去食堂吃飯，走到半路，柯熠辭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朋友圈，發出不服氣的聲音：“這人，不懂藝術?！?/br>
    溫翎疑惑地偏頭看他，柯熠辭解釋：“一個朋友評論我的照片，問我為什么狗和花都在屎堆里?！?/br>
    溫翎第一次收到作品的差評，雖然他僅參與了一部分的創作內容，他比劃【你要回復嗎？】

    “不回?！笨蚂谵o將手機揣進口袋，問，“你下午有課嗎？”

    【有一節?！繙佤嶝Q起食指，他比劃【你今天不上班？】

    “吃過晚飯，我得去派出所體驗協警生活?！笨蚂谵o說，“下午回去補個覺?！?/br>
    【你可以睡我的宿舍?！繙佤岜葎潯灸阕鰠f警的時候，我可以旁觀嗎？】

    “你不是走讀嗎？怎么有宿舍？”柯熠辭問，“能旁觀，但就是我忙起來照顧不了你?！?/br>
    【我不需要照顧?！繙佤岜葎?，【我mama想著留一個床位午睡用，就交了住宿費，但我沒睡過?！?/br>
    “行啊，我去看看你宿舍?！笨蚂谵o對溫翎的一切都感興趣，他摟住溫翎的肩膀，抬頭望著食堂門口銀杏樹泛黃的葉片，“秋天了啊，日子過得真快?！?/br>
    溫翎任他摟著，伸長左臂試探地摟了一下柯熠辭的肩膀，覺得有些怪，姿勢像麻花一樣，于是他放低手掌，放在柯熠辭腰間。

    柯熠辭的表情變得古怪，他問：“你喜歡這樣的嗎？”

    溫翎以為柯熠辭不舒服，閃電般地收回手，尷尬地背在身后。

    “我不是這個意思?！笨蚂谵o素來臉皮厚，縱使心里糾結成毛線團，他還是伸手抓住溫翎的手腕，強行扣在自己腰間，“膽子大一點，哥哥脾氣好?！?/br>
    溫翎的眼睛閃過笑意，他重復柯熠辭的話：“脾，氣好？”

    “脾氣，好?！笨蚂谵o耐心地糾正溫翎的發音，“前兩個字是一個詞?！?/br>
    “脾氣，好?！睖佤嵴J真地學一遍，湊近盯著柯熠辭緋紅的耳根，溫熱的呼吸噴灑于皮膚表層，柯熠辭頂不住地往旁邊躲一下：“你干嘛?！?/br>
    “紅?！睖佤嵴f，“你，熱嗎？”

    “倆大老爺們湊一起能不熱嗎?！笨蚂谵o佯裝鎮定，又舍不得推開溫翎，他一把將溫翎拽進食堂，“進來，這有空調?！?/br>
    無巧不成書，兩人拉扯打鬧間，碰巧與端著餐盤找位置的楚哲松打個照面。溫翎沒有停下腳步，打算徑直走向打飯窗口，柯熠辭拉了一下他的手腕，溫翎回頭看柯熠辭，被揉亂了頭發。

    “哥給你整理發型?！笨蚂谵o挪動腳步，特意調整親密互動的角度，保證給楚哲松全方位觀看的vip級視野。

    溫翎乖巧站在原地，讓柯熠辭將他的頭發越理越亂，終于柯熠辭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像個鳥窩?！彼a救一句，“我去找個梳子?！?/br>
    食堂里怎么會有梳子，溫翎不介意地晃晃腦袋，亂糟糟的發絲回歸原位，幾縷碎發垂下額角，顯出幾分天真純粹。

    柯熠辭本想刺激一下楚哲松，眼睛卻從未離開溫翎，他看著對方像只撲水的鳥兒搖頭晃腦，早就忘記自己暗搓搓炫耀的小心思。

    “你想吃什么?！笨蚂谵o問。

    溫翎站在窗口處，打開平板，顯示【西紅柿雞蛋蓋澆飯】。

    “我要一份青椒炒rou飯?！笨蚂谵o說。

    溫翎抬手刷學生卡，拿著號牌找個空位置坐下，柯熠辭掃視食堂，沒有發現楚哲松的影子。他在溫翎對面落座，瞇起眼睛笑著說：“你怎么只跟我說話，不跟別人說話？”

    “我，不會?！睖佤嵴f，他比劃【我講不出來，不知道為什么?！?/br>
    應該還是心理作用作祟，導致溫翎對陌生人說話時變得極其緊張。

    “你為什么，”柯熠辭斟酌措辭，“你和那個誰，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話嗎？”

    溫翎支起食指，說：“一次?！?/br>
    “然后呢？”柯熠辭問。

    溫翎捏著號牌，揉揉眼睛，說：“不好，聽?！彼噶酥缸约旱暮韲?，“難聽?！?/br>
    “你聽他放屁?！笨蚂谵o眉頭緊蹙，聽到窗口叫號，他站起身，“咱們去端飯?！?/br>
    溫翎站起身，跟著柯熠辭走到取飯的檔口，阿姨說：“辣椒香菜蔥花自己加，吃多少放多少別浪費?！?/br>
    “好嘞?！笨蚂谵o說，他端起盤子看這陣子人不多，便阿姨閑聊，“您認識我這個朋友嗎？”

    “認識，這小孩不會說話?！卑⒁炭聪驕佤?，“個子高得多吃點rou，只吃西紅柿雞蛋怎么行?！彼闷鹨桓灸c放在溫翎盤子里，“算阿姨請你的?！?/br>
    柯熠辭看向溫翎，溫翎張開嘴巴，嘗試發聲，他緊張得喉嚨收緊，一個勁兒地抽氣，從齒縫里漏出一個字：“謝——”

    “謝啥啊不用謝?！卑⒁虩崆榈卣f。

    溫翎嘗試把一整個詞語說完：“謝——謝（輕音）?！?/br>
    “哎——好聽的?！卑⒁陶f，“原來會說話啊?！?/br>
    “會講一點，得多練?！笨蚂谵o說，“謝謝阿姨，以后我每次來都吃你家?！?/br>
    第30章 宿舍

    “我去買飲料，你喝什么？”柯熠辭放下勺子，站起身。

    溫翎說：“水?！?/br>
    “白水就行？”柯熠辭嘀咕，“這么養生?！彼叩绞程瞄T口，從冷藏柜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和兩瓶飲料，付賬后他特意挨著打飯窗口走，路過兩分鐘前與他們相談甚歡的打飯阿姨身邊，遞給她一瓶飲料，小聲說，“其實我弟弟會講話，但他比較害羞，不敢跟陌生人開口，剛剛謝謝您的鼓勵?！?/br>
    “哪兒的話?！卑⒁掏凭?，“不用給我水，太客氣了?！?/br>
    “哎您拿著?！笨蚂谵o說，“下回見到我弟，您幫忙照顧點?！?/br>
    阿姨勉強收下水，說：“謝謝，那肯定的?！?/br>
    柯熠辭離開窗口，拿著兩瓶水坐在溫翎對面，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溫翎比劃【你去做什么了？】

    “阿姨不是給你一根烤腸嗎？我尋思不能讓人家虧本，就買瓶水送給她?！笨蚂谵o說。

    溫翎做事不如柯熠辭周密圓滑，他抿唇，比劃【我沒想到?！?/br>
    “你什么都想到了，還要我干什么?！笨蚂谵o抽一張餐巾紙擦干凈嘴唇，“走吧，帶我去你宿舍瞧瞧?！?/br>
    溫翎點頭，拿起礦泉水走出食堂，余光瞥見樹林帶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人，那人挪動位置，企圖躲到樹干后方。

    “甭理他?！笨蚂谵o擋住溫翎的視線，“晦氣?！?/br>
    溫翎沉默地向前走，肩頭一沉，柯熠辭的胳膊搭在他肩上，語氣輕快地問：“你有宿舍鑰匙嗎？”

    溫翎掏出一串鑰匙，遞給柯熠辭，讓他自己找。

    “呦呵，家門鑰匙也給我啊?！笨蚂谵o拿著鑰匙，頗為享受溫翎的無條件信任，轉而想到溫翎說他是騙子，又塌下肩膀暗自懊惱。

    到達宿舍樓，柯熠辭按照鑰匙上貼得標簽爬到三層，說：“317，在這里?！庇描€匙打開門，六人間標配，上床下桌，其中一個床位堆滿了雜物，柯熠辭問：“這是你的床？”

    溫翎點頭，他對室友占用他的床位放雜物沒意見，進入學校這幾年，他回宿舍的次數屈指可數。

    宿舍門被推開，一個聲音傳來：“誰啊這是……啊呀，溫翎來啦?！币粋€寸頭男生拎著洗臉盆站在門口，略顯窘迫，“我剛起床，你床上堆的是我的東西，我馬上收拾?！?/br>
    溫翎找個凳子坐下，柯熠辭見溫翎不介意，自己也沒有找茬，坐在溫翎身邊，拿出手機給對方看自己的出勤照片：“這張合影特有意思，我師父接到新警情，三伙人在酒吧斗毆。我和我師父坐電梯上去，剛開門，瞅見兩撥醉鬼和一撥酒吧保安打得不可開交?！?/br>
    溫翎聽柯熠辭講故事，男生一邊搬東西一邊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接一句：“然后呢？”

    “酒醒前全是京城老大，酒醒后一個比一個講禮貌?！笨蚂谵o說，“又是遞煙又是道歉，甚至還要交換名片，賊可樂?！?/br>
    “哥你是做什么的??？”男生問。

    “啥都干，最近在做協警?！笨蚂谵o滿嘴跑火車，他一只手搭在溫翎肩上，問收拾東西的男生，“你睡到半下午，不上課？”

    “昨晚打了一通宵的游戲，起不來?！蹦猩嵯乱粋€單反相機，說，“好了?！?/br>
    溫翎彎腰，打開書桌下方的柜子，拿出一雙拖鞋，說：“你，試?！?/br>
    柯熠辭換上拖鞋，倆人差不多高，腳也差不多長，他打個哈欠，說：“你上課去吧，回來叫我一聲?！?/br>
    “嗯?！睖佤釕?。

    “原來你會說話啊?！蹦猩∑娴卣f，“我也上課，咱倆一起走？”

    溫翎點頭。

    “怎么到我這就不說了?！蹦猩絿?，繪畫方面，溫翎的天賦驚人，他性格安靜孤僻，許多同學對他的敬畏多于善意。與他接觸不多的室友始終認為溫翎是個大度的好人，不占床位還不介意他們使用儲存柜，腦子進水才會不喜歡這樣的室友。

    柯熠辭爬到床上，盤腿坐下，說：“我可以蓋你的被子嗎？”

    溫翎點頭，他走到床位，在被子下方抽出一張毯子示意柯熠辭蓋，他說：“被子，熱?！?/br>
    “好呢?！笨蚂谵o鋪開毯子，仰面平躺，閉上眼睛。

    溫翎站在宿舍門口，看著男生手忙腳亂地翻出課本和畫板，他低頭在平板上寫了幾個字，舉起來給男生看【你在找什么？】

    “找鉛筆?！蹦猩f，“我記得桌子上有?！?/br>
    溫翎低頭寫【快遲到了，我借給你鉛筆，咱們快走吧?！?/br>
    “哇，那太好了?！蹦猩窨吹骄刃且粯恿嘀鴷觳脚芟驕佤?，“謝謝你?！?/br>
    溫翎收起平板，輕手輕腳地關門，朝樓梯口走去。

    “你記得我叫什么名字吧？”男生探頭問，為避免溫翎尷尬，他補一句自我介紹，“我叫李盟?！?/br>
    溫翎看他一眼，點頭。

    “我話多，你不用理我?！崩蠲苏f，“我一緊張就想說話?！?/br>
    溫翎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拐兩個彎，踏進教學樓。李盟果然話多，一路嘚吧嘚吧停不下來，溫翎全然忽略李盟的話語內容，自顧自地思緒發散。也不知道柯熠辭睡得舒不舒服，他的毯子太久沒曬太陽，會不會有霉味。

    “我們到啦?！崩蠲苏f。

    溫翎打開書包，掏出一根鉛筆遞給李盟，他揚起橡皮晃了晃。

    李盟領會溫翎的意思，擺手說：“我有橡皮，謝謝?！?/br>
    溫翎選擇靠窗的位置坐下，支起畫板，托著腮幫子等老師來。李盟被同學叫走，溫翎習慣獨來獨往，沒覺得有什么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