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柯熠辭尷尬找理由，“我畢業找工作，比較忙，沒空過來?！?/br>
    【你可以微信跟我講一聲?！繙佤岜葎?，【我每年夏天都在等你來找我?！?/br>
    “……對不起?！笨蚂谵o道歉，“是我考慮不周?！彼粫r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又不能袒露自己的真實心思，只能將責任一把攬下，全怪自己缺心眼。這其中漏洞頗多，工作忙為什么有時間學手語，現在來找溫翎是因為工作不忙了嗎？

    可惜溫翎年輕又心軟，沒有細究柯熠辭的話語邏輯，他的視線落在柯熠辭的外套上，比劃【穿這么多，你不熱嗎？】他拿起遙控器降低空調溫度，柯熠辭脫掉外套，襯衫后背汗濕一片，溫翎遞給他一條干燥的毛巾。

    窗外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溫瑞雪推門走進小店，說：“哥，爺爺叫咱們回去吃飯?！?/br>
    【你吃飯了嗎？】溫翎比劃。

    “沒有?！笨蚂谵o搖頭，他問，“我有些想念你爺爺做的飯了?！?/br>
    溫翎呆呆地看著柯熠辭，多年不見，這人還是這么自來熟。

    溫瑞雪熱情地說：“你來過我家啊，那正好，一起吃?！?/br>
    “你覺得呢？”柯熠辭看向溫翎。

    人都開口詢問了，溫翎不同意顯得過分不近人情，他點頭，跟上溫瑞雪的腳步走出店鋪。

    柯熠辭說：“我開車送你們?！彼粝萝囪€匙上的解鎖鍵，停在街角的suv車燈亮起，他領著兩人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溫翎上去，溫瑞雪自覺地坐進后排。

    “爺爺家不遠?！睖厝鹧┱f，“你知道怎么走嗎？”

    “不記得了?！笨蚂谵o說，“麻煩指一下路?！?/br>
    溫翎掏出手機，點開導航軟件輸入地址，提高音量，機械女聲響起【開始導航，前方100米右轉?！?/br>
    溫瑞雪憋住笑，溫翎素來好脾氣，這樣直白懟人的時刻不多見，更顯得生動鮮活，平日里太沉穩，不符合他的年紀。

    柯熠辭聽從導航的指揮拐進一處小區，停在小超市門口，買一箱青檸味酸奶，又把車開到單元樓下，提著酸奶和溫家兄妹倆上樓。

    溫翎敲響一樓左手邊的防盜門，年邁的老人推開門，招呼孫子孫女進來，溫瑞雪說：“爺爺，今天有客人來?！?/br>
    “誰??？”爺爺問。

    “我是柯熠辭，爺爺您還記得我嗎？”柯熠辭把手里的酸奶箱遞給老人，“我三年前來吃過飯?！?/br>
    “我想想……”老人接過酸奶箱，“是小羽的那個好朋友嗎？”

    柯熠辭看向溫翎，溫翎點頭，老人高興地拉住柯熠辭的胳膊：“餓了吧，快一起吃飯，我老伴兒燒了魚?！彼痖_酸奶箱，遞給溫翎和溫瑞雪一人一盒奶，自己拿了一盒，“小朋友很有心啊，記得我喜歡喝青檸味的酸奶?！?/br>
    柯熠辭不好意思地抿唇，跟上老人的步伐坐到餐桌旁，他拍拍身旁的空椅子，招呼溫翎：“快過來?！?/br>
    溫瑞雪明擺著看笑話，將哥哥推到柯熠辭身邊，自己走進廚房幫奶奶端米飯。

    “小伙子這幾年去做什么啦？好久不見你來?！睜敔攩?，“小羽性子獨，不愛往家帶朋友，這些年就帶了你一個?！?/br>
    “忙著畢業找工作，這段時間才騰出空找小羽玩?！笨蚂谵o學著爺爺叫溫翎的小名，桌子底下溫翎揪住柯熠辭手臂上的皮rou，柯熠辭咬緊后槽牙維持住鎮定的表情。

    “那你現在是做什么工作的??？”爺爺問。

    “節目主持人?！笨蚂谵o說。

    “天津衛視的？”爺爺問。

    “央視主持人，我一般在中央十三臺?！笨蚂谵o說。

    爺爺仔細打量柯熠辭的相貌，夸獎道：“不愧是上電視的小孩，長得真俊，講話也好聽?！?/br>
    “您過獎了?！笨蚂谵o說。

    溫翎在心里加一句，臉皮也厚。

    溫瑞雪和奶奶的到來終止了爺倆的商業互吹，溫瑞雪把筷子分給每個人，奶奶笑瞇瞇地坐下說：“聽小雪說小羽帶朋友來吃飯了?！?/br>
    “奶奶您好?！笨蚂谵o說，“以前小羽帶我來過，那次奶奶也是做的紅燒魚，特別好吃?！?/br>
    溫瑞雪眼神示意溫翎，從哪招惹了這么高段位的男人？

    溫翎塌下肩膀，三年前的柯熠辭沒有現在這樣圓滑周到，鬼知道這家伙去哪學成歸來，練就了一張涂蜜的嘴巴。

    第3章 失約之人（三）

    用過晚飯，柯熠辭端起碗擠進廚房，殷勤地幫溫翎的奶奶洗鍋刷碗，借機打聽溫翎這幾年的動向。

    “小羽成績可好啦?！蹦棠陶f，“他上過電視呢，中央十三臺，我把那段視頻保存在手機里，等會兒給你看看?！?/br>
    “好啊?！笨蚂谵o說，“我正好在十三臺工作?！?/br>
    “這么巧，我看是一個女記者采訪小羽的?！蹦棠陶f，“那個女記者也懂手語，跟小羽聊得挺好?！?/br>
    懂手語的女記者，柯熠辭后背一陣發毛，難不成是倪方俐？當他看到溫翎奶奶手機里播放的視頻，采訪溫翎的記者果然是倪方俐，他的前女友。

    他和倪方俐在同一個大樓里工作，即使他們已經分手多年，他也會盡量避開前女友，倪方俐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甚至一巴掌扇彎了他的性取向。

    不過可能他原本就不直。

    溫翎站在沙發后，看著奶奶手機里的自己，感到些許尷尬，奶奶扭頭看到溫翎，笑著問：“小羽吃飽了嗎？”

    溫翎點頭，奶奶說：“小羽要多練習說話，說著說著就會了?！?/br>
    溫翎看向柯熠辭，躊躇半晌，哼出一聲：“嗯?！?/br>
    柯熠辭看出溫翎的不自在，開口解救扭捏的年輕人：“奶奶，我和小羽出去散步，消消食，一會兒我把小羽送回來?！?/br>
    “行，去吧?！蹦棠炭聪驕佤?，掏出一疊紅票子，“身上還有零花錢嗎，奶奶再給你一點?！?/br>
    溫翎連連擺手表示不要，一把拽走柯熠辭，悶著頭奪門而逃?？蚂谵o順著溫翎的力氣，一路下樓，站定在樓門口，問：“附近有公園嗎？或者你想去其他地方？”

    溫翎正好也想和柯熠辭單獨聊聊，他掏出手機，打開導航敲下公園的名稱，距離小區八百米，走路能到?？蚂谵o便沒有開車，跟著溫翎慢悠悠地溜達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安靜地走過兩個路口，柯熠辭憋不住了，他說：“我記得咱們一起去釣魚，一只路過的阿拉斯加腳滑掉進水塘，它主人為了救它也掉下去了?！?/br>
    溫翎偏頭望向柯熠辭，柯熠辭說：“那個水塘不讓釣魚，我打119救人，你把漁具收拾好藏到草叢里。我們找了根長樹枝把狗主人撈起來，阿拉斯加不愿意上來，它學會了游泳?！?/br>
    “真是精彩的一下午?！笨蚂谵o感慨。

    溫翎同樣懷念那個美妙的夏天，他在狹小雜亂的店鋪遇見柯熠辭。他坐在收銀臺后，閱讀一本漫畫雜志，聽見腳步踩踏地板的聲音伴隨著明朗的男聲：“這件小店是賣什么的呀？”

    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在木地板上照出亮堂的方塊，空氣中騰起的細密灰塵組成陽光的形狀。溫翎翻一頁雜志，指了指收銀臺前掛著的白板，白板上寫著一行字【我是失語癥，抱歉只能打字交流】。

    “啊，對不起?！蹦新曊f，“你是店主嗎？”

    溫翎拿起平板電腦，在上面打字【是的，店里的東西都可以買，價格可談，你要哪件？】他立起平板，展示給顧客看，順便看清了顧客的相貌。來人個頭瘦高，穿著白t和牛仔褲，細軟的頭發勉強打理成固定的造型，隨著那人的腦袋轉來轉去，一撮頭發頑強地支棱起來，立在頭頂像根天線。

    “辭辭啊?！绷硪晃活櫩椭钢ＡЧ衽_里造型古樸的胡椒罐，說，“這個是什么，看起來像貓頭?！?/br>
    溫翎舉起平板電腦【豹頭胡椒罐，120元】。

    那位顧客好奇心爆棚，在小店里問了一圈，溫翎耐心地一件一件回答，倒是站在收銀臺前的顧客看不下去，說：“不買還這么多問題，閉嘴?！?/br>
    溫翎放下平板電腦，這個店本身不講求盈利，營業的目的是溫父擔心溫翎暑假在家待著無聊，將多年積攢的奇奇怪怪的收藏翻出來陳列于柜臺，讓溫翎幫忙站店，能不能賣出去看運氣。

    “那個……我叫柯熠辭?！笔浙y臺前的顧客說，“我要豹頭胡椒罐?！?/br>
    溫翎不明白顧客為什么介紹自己，出于禮貌，他在平板上寫【我叫溫翎，胡椒罐給你打八折，96元?！?/br>
    “好、好啊?！笨蚂谵o被少年清澈的眼神看得磕巴一下，拿起手機掃碼付款，他問，“只有你一個人看店嗎？”

    溫翎寫【是的?！?/br>
    柯熠辭看著平板上圓潤的字跡，視線移到少年清秀的面容，皺起眉頭，留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獨自看店，這家人心也太大了。

    溫翎繼續寫【你還有要買的東西嗎？】他遞給柯熠辭一個紙袋，示意他用這個裝胡椒罐。

    “沒有了?！笨蚂谵o說，他接過紙袋，“謝謝?！?/br>
    同學站在門口催促：“柯熠辭，走嗎？”

    “我走啦?！笨蚂谵o朝溫翎揮手，“謝謝老板?！?/br>
    溫翎第一次被稱呼為老板，他笑彎了眼睛，朝柯熠辭比劃手語【下次再來?！?/br>
    柯熠辭沒看明白，他轉身離開，腦海里一遍遍回放溫翎的笑容，他感到心悸。同學問：“你買的什么？”

    “胡椒罐?！笨蚂谵o輕快地說。

    同學表情古怪：“你花一百二買了個胡椒罐？”

    “一百塊，老板給打了八折?！笨蚂谵o說，“老板人真好?！?/br>
    “你失戀把腦子也丟了嗎？”同學說，“這胡椒罐有啥用？”

    “裝胡椒粉，你才是笨蛋?！笨蚂谵o絲毫不覺得胡椒罐有什么問題。

    溫翎再次見到柯熠辭，是一個暴雨天，這人毫無征兆地推門走進小店躲雨。溫翎聽到動靜，從后面的畫室走到前臺，他看著渾身濕透的柯熠辭，彎腰拿出柜子最底下的暖風機，插上電，朝柯熠辭招手。

    “這雨太大了?！笨蚂谵o站在暖風機旁，溫翎踢過來一個木板凳，他順勢坐下，對溫翎說，“謝謝老板?！?/br>
    【我不是老板?！繙佤崮弥桨咫娔X展示給柯熠辭看，【這是我爸的店鋪?！?/br>
    “你是小老板?！笨蚂谵o說，他往旁邊挪一下，騰出一小塊地方留給溫翎，“坐這里，我們一起烤暖氣?！?/br>
    暴雨天沒有客人，溫翎本想躲清靜給昨天的線稿上色，不過能和陌生人交流也不妨事。他抱著平板電腦坐在柯熠辭旁邊，暖風呼呼地吹熱膝蓋，他聽到柯熠辭問：“你上次給我比的手語是什么意思??？”

    【下次再來?！繙佤釋?。

    “我雖然沒看懂，但是我來了哦?！笨蚂谵o說，“你成年了嗎？”

    【我17歲?！繙佤釋?，【高三畢業?！?/br>
    “考的哪所學校？”柯熠辭問。

    【央美?！繙佤釋?，【我是保送生?！繉懲晁H為自豪地看向柯熠辭，眼瞳亮晶晶，漂亮又神氣。

    “那咱們距離不遠，我在中傳?！笨蚂谵o說，“17歲上大學，你上學真早?！?/br>
    【我跳了一級?！繙佤釋?，他看向窗外，雨滴擊打樹葉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的樣子。

    “這是你爸爸的店，怎么讓你看？”柯熠辭問。

    【我爸爸在北京上班，這個店只有冬夏開，我爺爺奶奶在這邊?！繙佤嵩谄桨迳洗蜃?，【醫生說多社交有利于我說話?！?/br>
    “你能說話？”柯熠辭好奇地問。

    溫翎清清喉嚨，說：“能?！北且魸庵?，語調不清晰，尾音拖長，他不好意思地抿唇，低頭在平板上寫【我說話不好聽?！?/br>
    “別啊，我覺得挺好聽的?！笨蚂谵o說，“我是播音專業，住在這附近，假期沒啥事，我教你說?！?/br>
    【太麻煩你了?！繙佤釋?，【我可以付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