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負我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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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將話講的繪聲繪色,一雙眼睛跟狼似的盯在魏玉的身上。 魏玉將此話聽在耳中,面無懼色,倒仍舊是一派譏諷的笑容,“沒想到堂堂平北王也要學起酷吏的做派了。刑不上大夫,您這般對我,就不怕涼了士族的心?寒了肅王的心?” 宋暮道:“那你認為,我應該怎樣對你才不至于涼了士族的心呢?寒了肅王的心?” 魏玉沒想到今日宋暮會這般好說話,他稍微一怔,竟有些看不懂宋暮的來意。 他盯著宋暮,“我本無罪,任殿下怎么審。一張白紙上也不可能找出點墨來?!?/br> 宋暮并不顯露情緒,只慢慢的說道:“你認為我不敢殺你。是嗎?” 魏玉的身體向后一靠,攤平了雙手,坐的懶散,這一番動作牽動身上的鐵鏈,敲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如今刀在殿下手中,我不過一粒微塵,任由殿下處置?!?/br> 若宋暮真的要殺他,應當早都就動手了。 這些天雖上了刑罰,但始終都沒有真如南歡所言那般上宮刑,更沒有重刑。 “好一個任我處置?!彼文贺撌侄?,長睫低垂,瞥來寒涼一眼,“魏公子是不是以為只要你一句話不說,我便什么都查不出來。你魏氏的子弟遲早都會將你救出去?” “我不懂,殿下究竟是想要查什么?!?/br> 魏玉話音微頓,瞇了瞇桃花眼,薄唇微勾,“哦,殿下是不是想知道當年我與囡囡年少時曾一起做過些什么,又互送了些什么詩詞?還是說,殿下想知道當年囡囡從宮中回來是如何評價你的?” “你想用這些激怒我??上?,眼下被南歡所憎惡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以為我會在乎你說的這些嗎?” 魏玉的神色一僵。 宋暮面上神色很淡,“今日來,我本是想給你一個機會。但你實在是冥頑不靈?!?/br> 魏玉定下神來,料定宋暮這話不過是詐他。 他抬眸冷笑一聲,“機會?殿下大可不必給我機會,有什么要使的,我都接著?!?/br> 這么一句話提高了聲音,想要提振氣勢,但他嗓子卻早已經啞了。 宋暮步伐緩慢的在牢獄內走了兩步,陰影自上而下的將魏玉籠罩其中。 “你們坐罪流放的這幾年,有幾人真正流放到了北州,又有幾人脫逃。你做了什么,你那位好叔叔又做了什么,肅王因何而嫁女。魏玉,你以為真的沒人知曉嗎?” 魏玉臉上的冷笑變得僵硬,有些端不住了。 宋暮側眸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冷冽如冰,“吳宜,去將門口的人帶進來,也讓魏公子瞧一瞧?!?/br> 吳宜領命稱是,轉身離去。 牢房之中便只剩下魏玉與宋暮兩人。 魏玉聽宋暮將話講到這般地步,又見對方這般從容的態度,心知對方多半是有備而來,只是他不知到宋暮到底知道多少,一時心中難免敲起鼓來。 要是那些事情全被翻出來,恐怕就不僅僅是流刑這樣簡單了,真要落個身首異處,樁樁件件牽出來他的那些族親也逃不過去。 這一次恐怕是要比幾年前還要嚴重的多,不知多少高門又要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他心頭一沉,腦海中卻又想起南歡的面容,原本沉重的心情又添上幾分苦澀。 他籌謀多年,隱忍了這么長時間,卻最后因著心愛之人一敗涂地。 這些年,他提防的人太多,就連對她也沒泄露過分毫蹤跡和謀劃。 這一趟回京實在是莽撞,卻也沒什么可后悔的。 那般情景下,他再來一次恐怕還是會想要趕回來再見她最后一面。 只是他想要帶她離開,卻沒想過她對他已經沒了情思。 那一日在望月山上的擲鏡所言,他只當是她一時氣話,不愿意相信她竟然真的要與他恩斷情絕。 他以為她會一直等著他,等到天荒地老。 她對他的情意,就如同磐石,世事變化也無可轉移。 直到在王府見到她與宋暮同塌而眠,才知道那些想法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自欺欺人。 這世上再堅固的情意,也禁不住這般消磨。 他負她良多,又怎能奢求她仍對他心存情意。 囡囡從來都不是溫柔到百依百順沒有任何脾氣的性子,更非受辱也笑著容忍的癡傻之人。 他傾慕于她的風骨凜然,更得意于她對他的情根深種。 她為了他已經改變了很多,是他沒有珍惜。 只覺得一切都來得及,她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皎月獨照,已是令世人艷羨的厚愛。 她原本就是求娶者如過江之鯽的女子,若非一腔真心全給了他,怎么會沒有第二個選擇呢? 想到她已為他人妻子,他心痛難忍,卻又不免想到當初她得知他另娶時是否是同樣的心情? 負了的情意用命來抵倒還好說,可這事情牽出來要死的絕不止他一人,那些宏圖大志也只能轉瞬成空了。 世事弄人,他落進了宋暮的手中,能做的就是咬死不開口。宋暮若是真知道了什么,只能說明他早對他們虎視眈眈不止一兩日。 魏玉長嘆一口氣,徒生出幾分悲涼,只能寄希望于事情還沒遭到他所想的那般地步。 牢獄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魏玉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眸看去。 陰暗的牢門被獄卒拉開,門上纏繞的鐵鏈互相碰撞,刺耳的聲音在空蕩陰森的監牢里一圈圈回響。 一個瘦高個的男人從門外走進來,他其貌不揚,穿一身藏藍的袍子,進門便誠惶誠恐的向宋暮行了一禮,“小的見過王爺?!?/br> 宋暮,“起來吧?!?/br> 魏玉的目光凝在這人的面上,仿若受到重擊,目光中最后一點藏得很好的銳芒也黯淡下去。 宋暮,“魏公子瞧瞧看,此人你可識得?” 這人轉過身,面對魏玉,面上閃過一線愧色,眼見著魏玉的慘狀,神色復雜的低頭低喚了一聲,“大公子?!?/br> 魏玉閉了閉眼,“不必再說了。你們走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br> 宋暮轉身,衣袖上金線刺繡出的盤蟒流轉著光彩。 “宋暮,我今日并非敗在你手!而是因著我心中對囡囡有情?!?/br> 魏玉話音微頓,語氣艱澀,“你娶了她,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br> 宋暮停下腳步,“這話用得著你來說?” 他轉過身來,看著魏玉眼神冷的瘆人,“這世上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人就是你魏玉。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男人,裝模作樣自以為是。你以為你算是個什么東西? 南歡這輩子吃的苦全要算在你頭上。我有時真恨不得殺了你,將你那顆心掏出來瞧一瞧,長得到底是人心還是狗心?!?/br> 他冷眼瞧著魏玉那張豐順俊朗的面容,想起幾年來南歡無數次悲傷落淚,只覺胸口中燃起一把火,熊熊燃燒直往頭頂躥。 本沒有這般惱火,只是此刻聽到魏玉竟仍好意思舔著臉說這般話,方才激怒了他。 “她是我的妻子,我若不是想要與她恩愛情長怎會娶她。我會與她白頭偕老,讓她享盡富貴尊榮。你大可放心,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跟你魏玉一樣混賬無情?!?/br> 宋暮壓住心頭殺意,甩袖離去。 魏玉看著宋暮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的想起什么,張開口,不假思索的問道:“囡囡的身體好些了嗎?” 只是可惜,那人已經走遠,只剩下他的聲音在空蕩陰森的牢房中激起盤旋的回音。 沒有人會再回答他。 第六十二章 人方出內牢, 便迎面撞上王府的太監。 “哎呦,殿下??伤阏抑?。太后召您入宮, 懿旨傳到王府, 王妃正在府中等著呢。您瞧現在是先回府還是先入宮?” 宋暮腳步一頓,面上神色沉著,“不急, 先回王府?!?/br> 馬車一路駛過長街,回了王府。 宋暮走下馬車,府門前守著的人便迎了上來。 南歡抬眸見他,漆黑的雙眸漫開波瀾。 這么些天, 她喝了藥便困乏,多時都在榻上靜養。 早間又不必如其他婦人一般要晨昏定省的去給婆婆請安, 只管自己睡到幾時便是幾時, 往往南歡醒來時日頭已高。 宋暮不在府中,晚上她倒是睡得早,宋暮又回來得晚, 兩個人的時間總是錯開。 細細算來, 兩個人已是多日未見了。 此時見到宋暮, 南歡不自覺唇邊勾起了一抹笑容。 一日的暴曬, 眼下地面仍是燙的, 剛一出馬車便撲面而來一股熱浪。 宋暮眉心微皺, 一眼掃向站在一旁的全安,“外面這般炎熱,你是瘋了不成?將王妃從屋子里拉出來,讓王妃在這里等?!?/br> 全安面色一緊, 額上沁出汗水。 心道這哪是他將人給拉出來的, 這不是王妃自己個愿意嗎? 王爺平素也沒有這般不講理, 怎么遇上王妃的事情就開始不講道理了呢? 南歡抱住他的手臂,笑道:“哪里我就體弱成這般,連點太陽都曬不得,又不是冰雪堆得人,日頭一照便化了?!?/br> 宋暮垂眸瞥了一眼她壓在自己紅錦袍袖上的手,手掌連著腕子,日光下雪白瑩潤,便說是冰雪雕出來的也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側過身,聲音低了下去,“今日的藥吃過了?” 南歡察覺到周圍仆從隱晦投來的目光,對于在王府的門口大庭廣眾之下跟宋暮咬耳朵,還是感覺有些面熱。 “吃過了?!彼p輕側過頭,牽著宋暮的手,拉著他往府中走。 兩個人并肩邁過門檻,往里走了一段路,仆從遠遠的墜在二人后面。 南歡向身后看了一眼,眼見著仆從都在七八米之外絕對聽不清二人說了些什么,這才放心。 “殿下身上有血腥味,方才是去見魏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