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負我 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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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京城就這么大一點,高門互相勾纏,誰家又沒點齷齪呢? 若是事事說破,恐怕大家的日子都沒法過了。 王夫人面不改色,她輕押了一口茶,“這其中的緣故說來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柳夫人與公爺原本生有一個女兒,喜得幼女自然是格外寵愛,可惜養的嬌慣了一些。不僅忤逆不孝還犯下大錯,柳夫人與公爺只能將她逐出府去?!?/br> 她搖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失了這一個女兒,恰好遇上族中旁支的子弟早亡,只留下一女。更巧的是這孤女的名字竟與他們先頭女兒的名字一般無二。 南家仁慈,感念這難得的緣分,將這孩子接進了府中,過繼到了膝下,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嬌養著,也算是撫慰失女之痛了?!?/br> 故事掐頭去尾,隱去了最關鍵的關于那個南家小姐犯了什么大錯的信息,倒也算是精彩。 宋蕓聽得唏噓不已,跟著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br> 柳夫人離了王府,便再端不住那一臉的笑容。 她倚坐在車廂上,眉眼沉沉,“你方才說囡囡今日下了地,聽聞了朱苑的事情,可是真的?” 坐在車廂另一側的銀珠小心翼翼的瞧著柳夫人的面色,“聽著妙樂說的,三小姐今日原本心情好,想著在園子里轉一轉。沒成想竟遇上了兩個碎嘴子在嚼舌根,說了些沒根沒據的話。三小姐很是傷心?!?/br> 柳夫人大怒,“沒心沒肺的東西,囡囡方才好了一點,若是出了事情。我饒不了她們!” 夏日的烈陽下,牡丹開的肆意。 宋暮立在花叢之中,目光在花枝之間游移。 全安笑道:“殿下,老奴看這一株開的最好?!?/br> 皇子本該成年就離京去往封地。 但宋暮到了二十出頭,圣人才終于肯放他離宮在京中開府,仍是舍不得他離京去往封地。 這王府建成之初,宋暮親口囑咐著種下的第一株植物,便是從宮中移植來的牡丹。 此后一年又一年的派人從盛產牡丹的東都遍尋珍品,千里迢迢的運來栽種在這一方庭院之中,由王府的花匠精心灌溉打理。 幾年下來,各色的牡丹開得姹紫嫣紅,也是一景。 平日里宋暮時常過來看看,卻從未親手摘過一朵,也不許旁人摘。 今日這破天荒的,倒像是要摘花的架勢,讓全安既感覺驚奇,又覺著心中有幾分七上八下的。 宋暮,“哪一朵?” 全安伸手指著,“這一株上,您瞧瞧,這幾朵香玉開的正好?況且,這個顏色也漂亮?!?/br> 牡丹的品種繁多,這名喚香玉的品種,乃是一種花瓣純白,邊緣浸著淡淡粉色的牡丹。 不同其他牡丹的艷麗,它頗有幾分素雅端麗。 宋暮細細打量著牡丹白的剔透的花瓣,腦海中卻想起一張同樣在日頭下柔和素白到幾乎剔透的面容。 不知是不是錯覺,全安竟覺得此刻王爺看花的眼神格外柔和。 宋暮頷首道:“便是它了?!?/br> 全安小心翼翼道:“那老奴幫您摘下來?” 宋暮向一旁站著的花匠伸手,花匠不明所以,還是全安搶過剪子遞進宋暮手心。 他彎下腰去,比量著花枝的高度,剪下幾朵初綻,花瓣還未徹底展開的牡丹。 “將庫房里的白瓷細頸瓶拿出來,這花插進瓶中交給沉月。別的不用多說,他知道該怎么做?!?/br> 他話音剛落,守門的小廝快步走上前來,“殿下,沉月求見,現在正在門口,可要讓他進來?” 平日一向是宋暮召見,沉月才會回府。 這樣匆忙的回來,定然是那邊出了什么變故。 宋暮將手中的花枝遞給全安,理了理袖子,“讓他去書房等我?!?/br> 全安這才算松了一口氣。 殿下仍舊是那個殿下,寶貝著這一院子的牡丹,連一點艷光都舍不得與旁人見。 真是奇了,究竟是什么人能讓殿下這般大方,竟舍得剪下這都舍不得讓旁人看的寶貝花。 還一剪就是開的最好的幾朵去送? 不過細想,似乎這也不是第一回 。 前些日子,殿下便剪過一朵,只不過那一日剪得不是粉白的香玉,而是正紅的丹陽。 丹陽不如香玉素雅,紅得嬌艷欲滴。 他本以為殿下只是偶爾一次心血來潮,現在看來恐怕并非如此。 全安心中愈發好奇,卻也懂的規矩,主人不說的事絕不主動開口打探。 他躬身一禮,“殿下,我現在去將花瓶拿來,一道送去書房?!?/br> 宋暮已經轉身離開,急匆匆的往書房走去。 柳夫人一路催著車夫快馬加鞭,趕回了南府,一進門就直奔著馨園而去。 妙樂惴惴不安的站在屋門前。 柳夫人壓了壓火氣,停下腳步,低聲問道:“囡囡現在如何?” 妙樂,“方才奴婢看過了,小姐已經睡下。瞧著,瞧著,倒是還好?!?/br> 柳夫人聽到南歡已經睡下,不知怎么的,心頭竟隱隱有幾分不安。 她自己親生的女兒,雖說七歲之前未養在膝下,但多年相處,對南歡的秉性也算了解。 這孩子從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也不是能夠受辱而面不改色的心思深沉之輩。 在宮中,在外人面前倒是能壓一壓脾氣。 可回到府中,自小若有一點不順心,便是當場要發作的。 鬧起脾氣來,從來也不管什么顏面不顏面,面對的是父母還是兄長。 好在生氣也不過一時,只要稍稍哄哄便能哄好,氣生完了也從不掛心。 說到底,還是他們一開始因著這個女兒送出去七年,接回來對女兒就存了愧疚之心,平日多有補償與縱容,才養出這般不懂事的性子。 她之所以瞞著南歡這件事,便是知道她會生氣,一生氣便會鬧。 相較之下,倒是養女更懂事些,這幾年從未發過什么小脾氣。 每日都是笑盈盈的,溫言軟語,天真可愛。 就連他們接了南歡回府這件事,她也多有忍讓,還主動提出,“我住到馨園去,這朱苑本就是jiejie的,還是給jiejie住吧?!?/br> 柳夫人本是想著將朱苑騰出來重新讓南歡住的,但養女這般懂事,卻是讓她不忍了。 不僅她不忍,南袤當場便放出話,“這院子你好好住著,無論如何,我南袤只有你一個女兒。咱們府中也就你一個小姐?!?/br> 以她的料想,此時回來恐怕南歡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但她竟就這般安生的睡下了? “你再說一遍,那兩個婢子說了什么,囡囡又對你說了什么?!?/br> 妙樂只得一五一十的又原樣復述了一遍。 柳夫人聽了仍有幾分不敢信,“當真如此?囡囡只問了問梨樹,夸了院子漂亮。再沒講過其他的話?” 妙樂輕輕搖頭,“婢子不敢瞞夫人,但小姐真的就是這般說,再未說其他?!?/br> 床上的人枕在枕上,靜靜的睜著眼,盯著床幔上的纏枝花紋。 腳步聲漸近,她翻過身去,背對著房門。 柳夫人推門進了臥房,隔著一道床幔打量著床上的人。 她掀開床幔,在床邊坐下,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囡囡。來,今日匠人將前兩日我囑咐他們打的一對纏枝芙蓉的對鐲拿來了。你起來試一試,看看喜不喜歡?” 南歡背對著她,合著眼,一動不動。 柳夫人眼眶微紅,聲音低了下去,“囡囡,你可是在怪娘?” 第二十二章 床上的人不言不語,仿若睡得極沉。 眼前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因閉著眼,聽覺便格外敏銳。 啜泣之聲從她身后傳來,她聽到柳夫人抽泣著說道:“這幾年你可知道旁人如何恥笑咱們南府?娘連頭都抬不起來,過得又是什么日子?” 聲音哽咽低柔,一聽便覺出酸楚。 這酸楚全因她的錯誤,因著她才讓旁人恥笑南府,讓母親在旁人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南歡死死閉著眼睛,想要繼續裝下去,裝作睡著了。 只要睡著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一切。 可她未曾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戰栗。 溫熱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她的長發,止住啜泣,她輕輕嘆了口氣,“娘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囡囡,你當初怎么就不能聰明一點呢?” 她的嗓音極溫柔,婉轉動聽,“若是你好好聽了娘的話,嫁了蘇家,也不至于讓咱們母女分離這么多年?!?/br> 南歡閉著眼,眼淚卻仍從長睫下不聽話的涌出來。 一只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如一個偶人般扯著胳膊翻過身來。 “囡囡,你還要這般裝睡到何時呢?難道你真的就連看娘一眼也不愿意了嗎?” 南歡慢慢睜開眼睛,淚水模糊了視野,她看著面前不甚清晰的母親,空洞而麻木的心口,久違的察覺到絲絲縷縷的如同火焰炙烤的疼痛。 “我不是不想見母親,只是不如母親聰明,見了母親也不知該說些什么話才能讓您開心?!?/br> 微冷的掌心貼著她的面頰,指節上的金戒指硌著皮膚,一點點拭去她面上的眼淚。 “你只要愿意乖乖的留在咱們府中,聽你爹的話,聽娘的話。別去想不該想的事情,做不該做的事情,懂得分寸。娘便十分開心了?!?/br> 牙齒不自覺的緊緊咬著,她望著疼惜自己多年的母親,聽著她用這般低柔和緩,極為動聽的聲音說出這番話來,只覺得齒冷,渾身的溫度都褪去了,偏偏心跳加快,心口如在火焰中的栗子,炙烤得愈發疼痛。 懂得分寸? 什么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