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強吻
卸下書包,拿出手機,想了一下,還是沒忍住,“mama?!?/br> “干嘛?”愁著剛才的事情,成女士多少有點語氣不耐。 育成澄一改搞怪的表情,認真地問:“我是不是哪里有問題?” 她和人相處很少設下邊界,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才會對人失去該有的判斷。要不然,周砥和同桌都那么不喜歡的路老師,她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厮葸^去,她也因自己的性格和交友方式被同學單方面絕交或者排擠。以前是同學,下一次會不會變成同桌?或者周砥? 成女士覺得好笑,“你是今天才發現嗎?我以為你早就接受這個現實了?!标割^細數育成澄的特性,“調皮、搗蛋、一根筋、一頭熱,還有什么?哦對,經常制造麻煩。你的光榮事跡我都能幫你寫一整本自傳回憶錄,等你老了用來后悔羞愧?!?/br> 育成澄頭歪向一邊,多少有點泄氣,“這么聽起來,我的問題好大啊?!?/br> 看自家小孩臉上真實的迷茫,成女士話鋒一轉,正色道:“但這都是正常的,甚至算不上什么問題。再說了,誰沒有一點問題啊。事事完美事事順心,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存在。只要你有正當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保證對以后的自己負責,就沒有必要要求自己和別人一樣?!彼焓掷砹死碛沙斡行┝鑱y的劉海,“你爸不是老說,‘生活不就是出現問題,然后解決問題嘛’?!?/br> “真的嗎?”育成澄又恢復了一貫的神采,兩眼亮閃閃的。 “騙你干嘛。平時那么有自信,多拿出點來?!背膳啃牢恳恍?,下一秒又變了臉色,“下個月的碗你都包了?!?/br> 在育成澄露出抗議神色前,成女士搶先截胡:“不準說不!你知道你這兩天給周砥添了多少麻煩嗎!” 得知未來一個月每晚都要和碗筷打交道的育成澄心情低落,這種喪氣一直持續到寫完作業洗漱完,好不容易接受悲傷事實,鉆進被子,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周砥可能還在生氣。 她劃開手機,打開微信,點開周砥的頭像,手指停在輸入法鍵盤上。 直接問多少有點奇怪,【你還在生氣嗎?】這種前言不搭后語的問題根本就沒法讓周砥回復嘛,一解釋倒像是她做賊心虛,而且他大概率會選擇無視。 只抉擇了兩秒,育成澄立即翻下床,偷偷繞過客廳,輕車熟路做賊般打開大門,然后是防盜門。 她踩亮走廊的燈,按響對門的門鈴,只等了一下,門就被打開。 周砥站在門口,皺眉看一眼手表,“已經很晚了?!?/br> “我知道,我知道,就說兩句話?!庇沙闻τ^察他的表情,組織起語言,“你……還好吧?” 周砥一頭霧水:“什么?” 育成澄對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確認今晚火鍋局后的那股不自然已經徹底消失,安心許多。她滿意地揚起微笑,手在他手臂上拍拍,語重心長道:“沒事沒事,你去睡覺吧。今晚可不能再熬夜了哦。年輕人要多睡覺,要是猝死了可怎么辦?!?/br> 周砥扯一下嘴角,無奈地點頭,“還有別的事情嗎?” 育成澄笑瞇瞇地:“沒啦。就這樣吧?!?/br> 還“就這樣吧”。這是在打電話么? 周砥囑咐道:“你也早點睡?!?/br> “好的!”育成澄看著周砥退回到門內,就要伸手關門,她猛地拽住他,動作有點大,周砥怕她摔倒,下意識地抬起手在她肩膀后懸撫了一下。 “怎么了?” 育成澄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認真地小聲說:“我想跟你說個秘密?!?/br> 周砥狐疑地看她一眼,還是半蹲下來,沖她側過耳朵。 育成澄在心里數著數,陷入沉默走廊的倒計時,一個一個走起數字。 5……4……3……2……1。 走廊聲控燈滅掉的下一秒,育成澄墊腳,向周砥的耳邊輕呼一口氣,他還來不及反應的同時,在他的臉頰又印下一個響亮的吻。 周砥如她所料,先是僵直了身子,然后立馬跳開到一旁,語氣有點惱怒:“育成澄!” 還好走廊太暗,她看不清,周砥覺得自己從耳朵根一路燒到手心,被她親過的地方在隱隱發脹。 面前的小熊貓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隱形尾巴來回擺動,她得意地仰頭,狡黠的眼睛在半暗的空間里閃閃發亮,“周砥你最近太沒有防備力啦,你以為我放棄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你這樣可是很容易被襲擊的哦?!?/br> 周砥已經沒法再直視她,他垂下眼睛,轉過頭,抑制著內心揚起的陌生嘈雜,輕聲說:“別鬧了,快回家睡覺?!?/br> 被拒絕的泄氣只持續了幾秒,育成澄又劃出微笑,撲倒要慢慢來,她不著急,眨眼送出一個飛吻,“晚安哦?!?/br> 回到家里,靠在門上,激動著回味剛才唇間柔軟的觸感,育成澄忍不住發出激動的聲音。 “嚯,這么開心哪?!?/br> 慘了…… 育成澄抬頭,對上在客廳黑暗里抱臂冷眼看她的成女士,笑容轉一個方向,“哈哈,我,我出去倒個垃圾?!?/br> “半夜1點你倒垃圾?”成女士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嚴肅地說,“洗碗再加一個月?!?/br> 育成澄的假笑凝固在臉上。 標簽像種記號也像種勛章,一旦貼在身上就撕不下來。 在以前,路勉丞身上有很多種名字短促而響亮的標簽,他不屑于記,也沒有必要。等到他漸漸將身上的各種夸贊變成貶低,他就更不屑于去一一細數。反正怎么樣都好。 例如,剛才和樓下鄰居擦肩而過,對方皺著眉頭,快速瞥了一眼他。他猜想對方一定在心底又開始重溫那些他身上不太好的標簽。 路勉丞站在家門口,腦海里閃過無數念頭,全都如一瞬燃著的星火。 聽到門外的聲音,有人來開門,手打開鐵門,再是大門,看到是他,包裹在曾經美麗如今早已凹陷的皮囊里的眼神平靜下來一點,常年的忍讓和自欺欺人讓她的聲音總顯得小心翼翼:“勉丞,你回來了……怎么這么晚?” “今天有晚自習?!彼f謊。 “吃飯了嗎?”她瘦到干癟的雙手想要拉他的手,路勉丞不著痕跡地避開,“吃過了?!?/br> “好好,那你快回屋學習吧。別耽誤學習?!?/br> 路勉丞把包扔到床上,脫掉校服襯衫,對著鏡子看下午處理過的傷痕,不是很重,大概也不會發炎。他摸摸背后的刀疤,也把自己扔上床。 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他被巨響吵醒,啤酒瓶在地上破裂開的聲音撞進他不算美妙的夢境,緊接著是女人的哭喊和求饒聲。 路勉丞睜開眼睛,在黑暗中適應了一會兒,又閉上。 好像又回到了沉甸甸的遙遠夢里。 美麗的女人緊握自己的手腕,粗糙的手不斷拂過自己的臉,聲音是神經質般地顫抖:“勉丞,你要好好讀書……你好好讀書,他就不會打我了,會變得像平常那樣好……一定是因為你不乖,肯定是因為你不乖,他才打我……一定是你的問題……”然后她的手纏上自己的脖子,使勁用力。 他求饒,臉被眼淚糊住,說話也費力:“mama……咳咳……mama……我會乖,我會乖,我會努力……松手,松手……” 她像是突然驚醒似的,松手抱住他,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勉丞,對不起?!?/br> 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又是誰的錯誤。 路勉丞并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