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封堯輕嗤了聲:“是你也想這么做吧?” 顧驍笑了笑,未語。 第一批未感染者的離開,使感染者的情緒更為波動,他們虎視眈眈地盯著檢疫處,臉上陰晴不定,偶有幾句忽大忽小的聲音斜刺入耳: “走了?那我們怎么辦?” “要拖到什么時候,到底能治還是不能治?” “說著什么再想辦法,其實就是緩兵之計吧……有辦法早就用了,用得到等到現在嗎……” 方小文的雇傭兵團里人均二十出頭,沒人應付得來這種情況,年長些的沐寒只得去幫忙,他大概掃了眼鬧事的感染者,覺得氣氛激亢得不太對勁,他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于是和方小文的團長譚明商量了幾句。 譚明點頭,帶人去了未感染者那邊。 眼下的幸存者是名中年男人,體形發福,他的氣色極差,眼袋青黑,面色慘白,看上去很是暴躁,等待司遠拿試紙時,他不耐煩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司遠皺了下眉,不想多生事端,就沒說什么,把試紙給中年人,看罷結果,指了指右側:“去那邊吧?!?/br> “這就完了?”男人立刻翻了臉,咄咄地說,“我生病了,現在在發燒,你不是帝國派來的醫生嗎?你不給我治病,讓我去那邊干什么????隔離我???” 司遠委婉地說:“你先過去,等下會解決?!?/br> 旁觀了幾個小時的檢疫,人們對感染者的癥狀多少有了了解,男人在已知發燒的情況下,提心吊膽地焦慮了大半天,所有的情緒陡然爆發,他越說越大聲:“我不去那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么打算!你們這個辦事效率,咳咳!我要投訴!我他媽等了這么久,結果連個病都不給我治,就隔離?!” 話音在空曠的教堂里回響得格外真切,當即掀起了熱議,有幾個感染者附和地說:“對!憑什么隔離我們?” “你們他媽不看病,隔離算什么事?!” “把我們留在這和直接殺了我們有區別嗎?” 這次的聒噪充溢著殊死的意味,難以壓制。 司遠沒見識過醫鬧,對這樣的情形很是無力,他嘗試安撫男人:“我們沒有別的意思,請放平心態——” 他話沒說完,就被男人粗暴地揪住了衣領。在病魘的極端催化下,男人的面目霎時猙獰到了極點,他惡狠狠地說:“我活不了,你們都別想活了!” “對!別讓他們走了!要死一起死!” “我們活不下去,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憑什么你們能活……” “咬他們!都留下!誰都別走了!” 號召得到了廣泛的響應,幾個感染者帶頭沖向未感染者,隨后上百人一擁而上。未感染者們慌張尖叫、四處逃竄,避難所的平和當場瓦解,場面混亂堪比喪尸圍城。 尋求平等是動物的本能,在不公平的命運下,人性丑陋的一面毫無遮掩,感染者們將對病毒的仇恨悉數轉移給了幸存的人,此時此刻,在他們眼中,最大的敵人不再是門外的怪物,而是這些明明同樣生而為人、卻比他們多了生存機會的幸運兒。 變故來得太快,司遠完全沒反應過來,就見中年人有如喪心病狂的喪尸,張開了血盆大口,猛地向他咬來! 砰—— 血漿濺在臉上。 中年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司遠怔愣著,被那沉重的身軀砸了個趔趄,在染血的視界里,畫面定格了一剎,措手不及的眼神,穿越人海,落向了遠處持槍的沐寒。 人群里倏然炸開恐慌的尖叫: “殺人了!殺人了!當兵的殺人了!” “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 “救命??!他們要殺了我們!救命??!” 砰砰砰—— 沐寒的鳴槍像是信號,譚明等人持著沖鋒槍,在未感染者前拉開防線,一齊朝天放槍警告,再以槍口對準蠢蠢欲動的感染者:“退后!都退后!” 人們對于槍支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感染者稍定,誰也不愿意做第一個撞槍口的人,槍聲壓制了暴亂,仍然有感染者在試圖趁亂蒙混過關,可一接近,附近的未感染者就會驚慌地大吼著讓他離開。 死寂在僵持里蔓延。 沐寒繃著臉,面對著感染者,神色里是罕有的嚴肅與憤怒,他冷著聲道:“不會殺人的前提是沒有暴亂。如果有人蓄意傷人、傳染病毒,我們會當場射殺,這是上面的指令,更是出于人道主義的考慮。請大家冷靜,不要放棄道德底線,并且銘記自己為人的身份?!?/br> 感染者啜泣道:“人道主義考慮的都是他們,那我們該怎么辦……我們又做錯了什么……” 事已至此,再瞞無用,沐寒微微頷首,沉聲道:“我們無能為力,對不起?!?/br> 鬧劇收場,封堯的心情一時間難以言喻。 顧驍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說:“人都是利己主義者,也很容易被氣氛煽動。有些深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是難以改變的,所以人們需要法律,需要道德?!?/br> 封堯茫然地看向顧驍。 槍響前,顧驍就捂住了男孩的耳朵,男孩沒有醒,他趴在顧驍的懷里,睡得正酣,顧驍單臂抱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許久后,才慢條斯理道:“封堯,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這么陰暗,但也沒有那么美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