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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堯扣下了扳機。 子彈轟鳴而出,封堯睜開雙眼,畫面仍然是他最初所見的樣子,只是原本張牙舞爪的刀刃全部停滯,不可思議地漂浮在半空中。 顧驍仍然處于他中術前的位置,他滿身刀痕、狼狽不堪,浸了鮮血的襯衫被切割得幾近襤褸。 容在封堯的槍口下,身板向后劇烈一晃,踉蹌半步,黑色長袍卷入深邃的夜里,隨風揚起。 子彈告罄,封堯換上彈夾。 下一秒,飛行艇再次晃動。 這次的顛倒來得徹底無比,飛行艇向前傾去,是將要轉至垂直的預兆。封堯深知,一旦飛行艇轉過去,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是不論如何都不可能再翻回來的。 眼下棘手的,恐怕不僅是容了。 他們必須要回到飛行艇內,跟隨飛行艇墜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滯留在艇頂,怕是只有死路一條。 容堵在門前,越過他離開的機會不大。 封堯不假思索,從口袋里摸索出來兩塊金屬鐵片,他吸取了上次被困地下三層的教訓,從那以后,出門必帶炸彈,沒成想,今天還真就派上了用場。 艇身再度側斜。 封堯后撤半步,踏在掩體上借力站穩,并將炸彈向遠處擲去,紅光劃了個弧線,穩穩吸附在不遠處的艇頂。 容扶著肩膀,暫時無暇重施幻術。 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機,顧驍撥開面前的刀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容匆忙回防,崩裂之聲接踵而來,腳下的地板猛烈搖撼,自他與顧驍之間,瞬時拉開一道溝壑。 飛行艇的震動從現實波及至幻境,強烈到封堯已然分不清這到底是真是假,電光火石的時刻,艇身以一個極端的弧度向后傾去,封堯扶住欄桿,掰開手槍擊錘,單手用力一抖,干凈利索地推彈上膛,在移動中再次開槍。 漆夜里閃過明滅的槍口焰,常年cao控機械的手有著極穩的準心,子彈不偏不倚,從容的頭頂掃射至肩膀。 容的反應不俗,意識到封堯的射擊動作,就已向側方閃去,然而人的速度終歸比不過子彈,他的肩膀后方爆出血花,打中的兩枚子彈沒能令他斃命,他忍痛揮手,顧不上編織像樣的幻術,只是簡單粗暴地將手放大至兩三層樓的大小,帶著強勁的風,呼向封堯。 這一巴掌打得封堯頭暈腦脹,明知道是幻術,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應激,短促的心慌,他失了方寸,整個人踩空,情急之下,也沒能抓住欄桿。 艇身翻轉一百八十度,轉瞬時已將近垂直。 下墜感猝不及防,封堯的心跳漏了半拍。所感所知似是定格的特寫,霎時變慢。 錯愕的恍惚間,他宛如懸在廣袤的夜幕里,徜徉于熠熠生輝的群星之中,又行將墮入星漢的倒影。 來不及呼救,來不及彷徨,來不及遐想。 甚至來不及祈禱。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封堯來不及做任何事,槍支脫手而出,墜入深淵,失空的手卻倏地被掣住。 ——顧驍握住了他的手。 發散的思忖遽然回斂,封堯怔忡地向上看去,眸光里流轉出瞬逝的繾綣。 顧驍一手緊攀著欄桿,獨自支撐著二人的重量,另手則是抓著封堯,在緩慢地上提。 由于用力過猛,顧驍的手在不甚明顯地打顫,封堯的腕骨被攥得幾乎錯位,上舉的動作艱難而漫長,顧驍手臂上的肌rou夸張地爆起,突出的青筋交匯成駭人的紋路,他竟是這樣直接將封堯拎了起來。 距離在逐漸縮短,封堯不想顧驍太費力,于是未及被徹底拉至上方,他便抬手環住了顧驍的脖頸。 顧驍則是松開手,轉而去攬他的腰。 相貼的胸膛傳來彼此有力的脈搏,他們相視無言,在浮躁喧囂的風里,封堯驀然寧靜了下來。似乎所有的怛然與不安,悉數消解在這個死里逃生的擁抱里。 側方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響。 不知何時出現的墮天使以匍匐之姿,向他們飛來,容站在那墮天使的背上,居高臨下地望向他們。 飛行艇在氣流里跌宕下落,狂風肆虐,發絲凌亂地四舞,封堯扭過顧驍的臉,在呼呼大作的風聲里,不得不提高音量:“顧驍,你聽我說?!?/br> 顧驍盯著封堯輕輕啟闔的薄唇,并沒有因為他的神色凝重,而顯出半分‘我在聽你說’的表情。 也顧不得這人到底聽不聽得進去他的話,封堯一本正經地囑咐:“等下我會在下面炸出個洞,你相信我,我數一二三,你就松手——” 封堯的話音未落,墮天使的尖刀刺至眼前! 無法躲避,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命懸一線時,顧驍松開了抓在欄桿上的手。刀刃穿入二人的面門之間,明晃晃的白光閃進封堯的眼瞳,他們與死亡擦肩而過。 不敢耽擱,封堯強壓下心頭的驚魂甫定,按下手表上早已調節好的遠程cao控按鈕。 咚! 在驚天動地的爆炸里,巨大的飛行艇劇顫。 火舌騰空地席卷入天,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染上灼燒的彤紅,像是氣勢磅礴的花火,直沖云霄。 自由落體的速度過快,失重感令封堯的腎上腺素瘋狂飆升,顧驍突然抽刀,肱二頭肌乍然鼓起,刀鋒劃破疾駛的空氣,噌地一聲,深深插入銅墻鐵壁的縫隙! 黑暗里閃過點點guntang的白光,交相輝映,有如墜落手畔的明星,火花迸射,他們在刺耳的摩擦聲里漸漸減速,最后停在了硝煙彌散的罅口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