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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顧驍在怔忡,眼底隱隱有暗涌。 像是不舍,卻又遠遠不止這些。 封堯看不太明白,但他知道,顧驍一定把他當作了十分在意的朋友,難以接受他的死亡。封堯微微笑了下,像是有所觸動,他輕輕地抱了下顧驍。 顧驍的身形明顯一僵。 而下一秒,封堯便自若地退開,抽出手來,將背包推進了顧驍的懷里:“包里有鐵鉤和繩索,你們離開時用得上……別發呆了,再不上去就來不及了?!?/br> 司遠勸阻道:“堯堯,你先別急,DIN1有融合成功的幾率,你再等等看,沒準就——” 即便對DIN1一知半解,封堯也很清楚,那幾率渺茫到微乎其微,他擺擺手,示意不必多說,轉身去開門。高燒磨人,他的天靈宛如燃起一團烈火,灼得他頭重腳輕、渾身發軟,踩著地板像踩棉花,他就這樣昏昏沉沉地走到了門旁,還沒碰到門把手,就被人扣住肩膀,緊接著,有力的手臂環上他的腰肢,將他牢牢地拽了住。 脊背撞上堅實的胸膛,這一下幾乎撞散了封堯所有的意識,他失衡地倒進身后人的懷里,昏厥前最后一眼,望見的是顧驍好看的側臉,與眸中一隅難以言喻的沉重。 沒有人說話,在一片壓抑得令人窒息的安靜里,顧驍抱著封堯,緩緩地跪在了地上。 沐寒什么都沒說,因為他很清楚,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沒有用,司遠初來乍到,不清楚顧驍和封堯的事,倒是好心提醒道:“他……隨時有可能尸變?!?/br> 顧驍問:“你剛剛說融合成功,幾率有多少?” 司遠虛著聲:“萬分之一不到,我沒見過案例?!?/br> 顧驍靜了下,艱澀地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司遠小幅度地搖頭,別開了臉。 死寂再次蔓延開來,空氣中彌散著絕望的氣息,片刻后,顧驍啞著嗓子,輕聲道:“先上去吧?!?/br> 顧驍摘下腰間的彈條,連同沖鋒槍、封堯的背包,一并扔給沐寒,自己只留了把手槍,那手槍是空膛的,他往里續了兩顆子彈,彈匣也給了沐寒。 沐寒沒有接,問顧驍:“你想好了?” 顧驍以沉默作答。 沐寒好像有話想說,最終卻欲言又止,他了然地點點頭,收拾好裝備,起身時,他和往常一樣,與顧驍擊了下掌,只是在兩手合攏將握時,用了前所未有的力道。 “走吧?!便搴呐乃具h,又指指另旁的郜岳。 郜岳會意跟上,走時,多看了封堯和顧驍幾眼。 封堯做了一個混亂的夢。 夢里的畫面靜謐無聲,宛如一出黑白默劇,他穿梭在研究所里,從他的房間,到書房,到實驗室,熟悉的景物一一掠過,冗長的走廊好似永無止境。 他從半開的門里探進半個身子,與手術臺上的少年打了個照面,少年微瞇起眼,在好奇地打量他,夢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唯獨少年的眼睛是明亮又清晰的。 那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桃花眼。 少年的眼瞳烏沉,眸光流轉,像是漫漫長夜里不肯熄滅的朗星,點亮了封堯空濛的夢境。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封堯仰起臉望向少年。 少年半蹲下來,與封堯平視。 他聽到少年問:“你叫什么名字?” 他聽到自己說:“封堯?!?/br> 黑暗化作潮水,將封堯淹沒,一切變得混沌不清,在浮浮沉沉里,他聽到了一陣近在咫尺的心跳聲。 那該是個萬籟俱寂的夜,手指為他輕輕揉著眼睛,他枕在溫熱的胸膛,聽著清晰可辨的心跳,每一下加速得反常的搏動,都是一句無言的告白。 忽而一陣光亮,青年披著白大褂,停在封堯面前,那張俊美的臉上掛著熟稔的微笑,他摸了摸封堯的頭,溫柔地說:“在這個研究所里,只有你和我,稱得上是‘人’?!?/br> 隨后夢境開始失控,畫面陡然閃爍起驚悚的血光,蓋著白布的尸體、復雜可怖的病毒形態、研究臺上被插滿導管的人,光怪陸離的場景抽搐地閃現。 光亮消弭,他落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放我出去?!?/br> “求你了,放我出去……” 黑暗無聲無息,投在周遭的墻壁上,在不停擴散、蔓延,壓得封堯喘不過氣,他感到沒由來的、呼之欲出的焦灼和不安,猶如被人狠狠攥住了五臟六腑,那感覺令他坐立難安,甚至幾欲立斃,他用力地拍打著房門,回應他的卻只有在空曠幽閉的房間里回蕩的砸門聲。 砰砰砰—— 砰—— “……放我出去?!?/br> “放我出去!” 砰—— 猛然驚醒。 封堯睜開眼,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浸滿了冷汗,心臟跳如擂鼓,快而弱的脈搏讓他不住發冷,他打了個顫,旋即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貼在耳畔的胸腔骨骼輕鳴,頭頂上方傳來了顧驍的聲音:“醒了?” 顧驍的體溫總是偏高,擁抱時傳遞而來的熱量令封堯貪戀,他被病痛折磨得思緒渙散,幾乎是循著本能,緊緊抱住了顧驍,呢喃道:“……冷?!?/br> 顧驍脫下外套,裹在封堯的身上,然后環著封堯的腰背,將他往懷里攬了攬,低聲問:“好點了嗎?” 封堯幾不可聞地嗯了聲,靠在顧驍的心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漸漸從怪誕難纏的夢魘里緩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