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庇駸o缺把狗尾巴草打著旋搔著鶴不歸的下巴,“太陽曬屁股, 一天倒四覺，晚上不打算睡啦？”

    院中吃飯的案幾收拾得干干凈凈，熏著一盞香爐，香味很淡，是帶著雨天潮氣的清竹味，玉無缺盤腿坐在案邊, 一只手撐著腦袋, 一只手虛虛攏著鶴不歸的肩, 讓他歪躺在墊子上, 整個人窩在自己懷里睡了個飽覺。

    璇璣長老釀的酒香而不辣，散得也快，這么點功夫酒勁早就下去了, 只是太陽懶懶地照在身上, 四處靜得只有山風穿竹林的沙沙聲，實在太適合偷懶養閑。

    鶴不歸揪住玉無缺的衣角，蓋在自己臉上, 嘟噥道：“師尊他們呢？”

    “巡山去了?！庇駸o缺道,“平時是我去, 今兒你醉成這樣，師祖就同之桃去的?！?/br>
    鶴不歸露出一只迷糊的眼睛：“巡山？”

    玉無缺道：“就是檢查時間線搭建的穩固程度, 偶爾會出現漏洞, 要及時彌補, 否則這里會被洪流吞噬，我會帶師尊去看的，看過你便知道了?！?/br>
    鶴不歸又把自己的頭捂住，轉了個身，腦門頂著玉無缺的肚子，不看，要睡。

    他現在什么都不想看也不想管，哪怕只是一天，這樣悠閑放松，和和美美的氣氛最好不要破壞，多停駐一刻也是好的。

    玉無缺叼著狗尾巴草，用手去扒拉衣服：“不要捂著頭?！?/br>
    “你肚子好吵?！柄Q不歸語氣帶著笑，用力往肚子上鉆。

    “還不是因為你壓飯，吃太多了?！庇駸o缺弓著身子，整個將人抱住，同他嬉笑打鬧一陣，好不容易才拔蘿卜似的將人從衣服堆里找出來。

    他勾下頭在腦門上親了一口：“鬧出一身汗，要起來嗎？”

    “嗯?！柄Q不歸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不自覺地發笑，“勉強可以出去走走?！?/br>
    玉無缺捏捏他的鼻子：“等我打盆清水過來給你擦臉，擦完咱們去巡山去?！?/br>
    鶴不歸躺得坦然，伸長四肢：“再給梳個頭?！?/br>
    玉無缺笑話他：“嬌氣?！?/br>
    鶴不歸看著藍天白云：“還要換身衣服?！?/br>
    “行，你就橫在這得了?！庇駸o缺揉揉小祖宗的臉，無奈地笑，“我伺候你?！?/br>
    鶴不歸伸了個懶腰，賴賴唧唧道：“快些快些，我要起床了?！?/br>
    ……

    出了小院，外頭的竹林連成碧色竹海，山路雖不窄，但在高聳入云的竹海之下，這條路頗為幽靜深邃，二人手牽著手一路慢慢地往山下去。

    玉無缺拿油紙包裝了一袋兒新鮮做好的點心，走走停停，一邊投喂身邊這個小祖宗，一邊將這個空間的奇怪之處一一說給鶴不歸聽。

    景致雖美，但流動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失感，好像掌心流沙那般，隨時有逝去的可能。

    鶴不歸不自覺捏緊了玉無缺的手：“你當初是怎么到這里的？”

    “關于這件事，我還真不記得?！庇駸o缺道，“連我怎么死的都很模糊，無量齋的心魔根是同仙族交換誓約，違背的那刻起就有聲音在腦海中提醒我，或早或晚報應都會臨頭?！?/br>
    也就是說，毅然赴死的決定是早就做好了，且為此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斗爭，竟然一字半句沒給自己透露過，鶴不歸冷哼一聲：“我沒有要知道你的心路歷程?！?/br>
    “嘿?！庇駸o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頭，轉移話題，“是一道天雷劈在了心魔根上，樹根燒焦的同時，我rou身也消失了，應該是一同碎了吧?！?/br>
    聽到此處鶴不歸頓住腳步，掌心覆上玉無缺的胸膛，用力摸了摸。

    玉無缺被他摸得不好意思：“全須全尾，健壯有力，再摸可忍不住了……”

    鶴不歸噎了下，當胸一拳：“正經說事，你又嬉皮笑臉?！?/br>
    “還不是怕你想起那座玉棺?！庇駸o缺捏住他的臉蛋，趁機塞了塊甜糕去嘴里，“帶你去個地方?！?/br>
    玉無缺稀奇的說「某個地方」，正是他初初醒來，生死未知時出現的山洞。連綿數座山頭的竹海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從半山腰的道觀自然是看不見「?！瓜逻€有什么，直到深入其間，鶴不歸才明白這里的詭譎之處。

    介于穩定和坍塌之間的時空，因著有夏之桃他們努力維護，所以大半的景物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等同于穩定，至于「坍塌」的那些景物。

    因為虛化縹緲而迸發出奇異的美——風過林梢，草木搖晃，根莖脈絡和無形拂過的風都流淌著五顏六色的線性光華，它們時而清晰，時而隱去，所以身處「坍塌」領域，就好比置身在流光幻彩的琉璃世界中。

    鶴不歸走得很慢，對什么都感到新奇，四處張望著道：“哪怕是真正的仙界，也沒有景致比得上這樣的流光溢彩?！?/br>
    看到一塊再尋常不過的石頭，此時一半呈現星河的壯偉，他伸出手即將觸碰，又頓住，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碰嗎？”

    玉無缺陪他一塊兒蹲下：“只可以碰一下，試試?！?/br>
    鶴不歸伸出食指，一點即收，玉無缺看著他那豐富多彩的表情，笑出聲：“師尊跟個孩童似的，發現什么了？”

    鶴不歸搓著手指尖，震驚道：“只是一點，便容納萬千?！?/br>
    “一根根流動的光華便是時間線?！庇駸o缺耐心講解，“方才你觸碰到它，就會看到某個空間的固定時間，凡塵那么大，但只談「時」和「空」的時候它僅僅就是一個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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