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困?！柄Q不歸盯著對方手里已經快要完工的陣雷，隔了半天才問，“你進來時情緒不好，怎么了嗎？”

    玉無缺詫異：“這都被你發現了？！師尊真是無時無刻不盯著我看，這么喜歡我??？”

    “少油嘴！快說，到底怎么了？”鶴不歸一直隱隱擔心魂術會有副作用，自然將玉無缺的喜怒哀樂樣樣刻在眼中，稍有異常就提心吊膽，他問道，“你去見岳庭芳，怎會回來就情緒不佳，吵架了？”

    “要是真吵了還好些?！庇駸o缺吹掉木屑，無所謂道，“他聽見了我和奢比尸的對話，有想法吧?！?/br>
    事實上，岳庭芳表現得并非只是有想法那么簡單，他不吵不鬧冷靜質問，無異于對自小長大的好友開始心灰意冷了。

    但這件事怪不了他，玉無缺甚至連解釋都沒有解釋。

    因為對方聽見的都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一場沖天大火不止燒光了藥王谷和金烏門齊力共建的藥洲，帶走了許多活生生的性命，辛夷村被冰封百尺，里頭數百平民的命即便有人去無量齋將頭磕破，也大抵是難救回來了。

    而不死城水妖，玉無缺竟偷偷將禍首的魂魄納為己用，哪怕這妖物曾降下甘霖救上清觀于水火，岳庭芳也難以接受玉無缺私自容留妖物的舉動。

    何況奢比尸親口所述，這一切都歸功于玉無缺掌握了和神女一樣通天徹地的本事，他們都會魂術，通曉「另一個時空」的存在，奢比尸更是當著岳庭芳的面，哪怕玉無缺步步緊逼和他撕斗，也沒有放棄要將玉無缺招攬麾下的念頭。

    他當時句句錘心，聽得岳庭芳如芒刺在背。

    “蠻荒不在這個時空里，每一個世界都有它的規則和定律，既然有人凌駕在規律之上，何不一起做這世界的主宰呢？”奢比尸對玉無缺露出的表情稱得上恭敬，“兵主曾想要你的主人臣服于他，奈何那人太固執，不惜斷送自己的性命也要困住我們，如今時光流轉選擇權落在你的手上，傀儡人，你也要和姬瑄一樣執迷不悟嗎？”

    玉無缺一貫是嬉笑怒罵玩世不恭的態度，嗤笑道：“既能做主宰，為何還要同他人一起？”

    “哦？看來你并非不愿，只是——”奢比尸意味深長地道，“比姬瑄更有野心?！?/br>
    已經入了魂境，身形縹緲的玉無缺在岳庭芳眼里虛虛實實，那個明媚少年臉上曾有的飛揚神采如今成了一種讓他無法理解的堅毅和深沉，他聽見玉無缺說：“我就是錯亂時空下的規矩！”

    鶴不歸沉吟后道：“他同你一起長大，自然聽得出來哪些是頑話，哪些是真心。你無法解釋清楚，他也不愿相信你是旁人口中的為人，所以無言?！?/br>
    玉無缺反問：“師尊不問問，我為何口出狂言？”

    “你的「規矩」不是一早就同我說了？”鶴不歸默契地眨眨眼，“我能不懂嗎?！?/br>
    “懂我的人不需要解釋，不懂的……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在做什么?！庇駸o缺嘆了口氣，輕松道，“就算還是不理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又何必強求?！?/br>
    “話是如此說，可你從前不會這樣?！柄Q不歸道。

    “從前？從前我是如何的？剛見到師尊的時候，毛毛躁躁讓你煩透了吧?！庇駸o缺想起那時和鶴不歸吵架，一個打一個罵，誰會想到一年后兩人甚至不需要多言語便能將對方的心意明白徹底。

    如此心意相通，是旁的有情人相伴數十載也未必能錘煉出的默契，他覺得自己很是幸運。

    鶴不歸笑答：“從前毛躁坦率，如今沉穩了許多，心事也多了許多?！毙氖露嘭摾壑?，人便不會快樂，鶴不歸煩透了毛躁的臭小子，卻也被那種元氣明朗所吸引，他自然會有些心疼。

    玉無缺單手把人一摟，將做好的陣雷拋出看它大放異彩，他道：“你擔心我被魂術反噬，我知道，不過也多虧了此術效用，吞食他人魂魄時我不得已也要收下他們的記憶，以至于像是經歷了數萬場人生?！?/br>
    走馬觀花地看過，喜怒哀樂依舊鮮明，所謂一夜長大便是如此，玉無缺從最初的感同身受擁著鶴不歸嚎啕大哭，到如今可以冷眼看待，就像是心上長了一層厚繭。

    他道：“所以我也能明白為何當初覺得你不通人情，頗為冷酷，其實是看得多了，就好像天上的神仙般麻木不仁?！?/br>
    鶴不歸喃喃道：“我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br>
    “師祖叫你愛世人，那是沒得選?！庇駸o缺將他抱緊，“如今心有所屬，兩不耽誤，坦然入世亦可瀟灑天涯，對不對？”

    鶴不歸沒想到自己反被臭小子給安慰到，笑著搖頭。

    “我都懶得問你同宮主說了什么悄悄話，不過師尊的心思，我幾乎能猜個七七八八?！庇駸o缺湊過去親了他一口，“這世上要說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就你一個了，除此之外我沒什么想不開?！?/br>
    鶴不歸依偎著他，只點頭不說話。

    他放不下的人還是能數出個一二三，不過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和牽絆，要說緊密相連萬死不肯松手的那個，也只有玉無缺。

    和心上人羈絆至深，糾葛不清的感覺很奇妙。

    一旦開始，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孤單，總想著回頭有一人在，鶴不歸現在明白了，玉無缺給了他足夠的踏實和安全感。

    “快睡?！庇駸o缺替他寬衣，“過幾天就動身了，事情一了，再沒什么值得你我掛心的，你跟我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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