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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熠想了想,只簡單說了兩個人名:“太微上仙和玉無缺公子?!?/br> 岳庭芳意外道:“蕭兄竟同他們有交情?” “不?!笔掛诤喍痰?,“他們與我有恩,救命之恩,不論外界如何揣度他們所作所為,在下心中此二人乃是不可多得的君子?!?/br> 所以浮空殿一別,各自交代的事,就算付出性命也誓必要做到。 蕭熠從前只當蕭旗的性命是天下第一大事,而天底下的人各個都同他一般將細枝末節的人事物化為信仰去守護一輩子。 若無這次面對浩劫,攜手并進,蕭熠也難從個人視野超脫至蒼生天下。 懂得去為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大多數人,奉獻自己。 同他一起經歷這場轉變的人是蕭旗,而活生生上演的犧牲和舍棄的眼前戲碼,分明人人有血有rou。 如此這般,誰還坐得住只顧一畝三寸地? 蕭熠道:“上仙和玉公子的信任很難得,我和樓主只是忠于人事,盡聽天命?!?/br> “懂了?!痹劳シ即罄嘏牧讼滤募绨?,“我和無缺自小一起長大,他認可的人,我必全然信任,蕭兄,從前沒機會相交,此戰你我若有幸能活,一定好好喝一杯,我要交你這個朋友!” “有酒自然好?!笔掛跍\笑一聲,握緊劍柄,“無酒也是朋友?!?/br> 話音剛落,蠻荒走尸淌水過河,敵眾我寡,敵人像蝗蟲過境搬黑壓壓撲來,二人無暇多話,都使出了渾身本事在重重包圍里奮力一搏。 膿血四濺,惡臭撲鼻,這些走尸都有活人的魂魄,加之快速復蘇的靈力,根本不好對付,二人苦戰良久已然滿身是傷。 唯有后背留給了彼此,五尺之內無人可以近身。 濃郁的尸氣撲面而來,橫向沖至岳庭芳面門,蕭熠劍花利落緊追而去,卻突然遭遇四條毒蛇,它們形體時有時無,面對兵器的攻擊可以說能視若無睹,只一眨眼的功夫,毒蛇纏繞上蕭熠的雙手和雙腿,一陣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丟失視線前,他見到奢比尸的犄角頂斷了岳庭芳手中寶劍,沖他腹部狠狠撞去。 蕭熠倒吸一口涼氣:“岳掌門!” 然而奢比尸向后揮來靈氣凝成的刀鋒,穩穩擊中蕭熠心口,他一口腥甜嗆在喉間,這刀氣打在身上,卻震懾的是神魂,他已無力再去援救岳庭芳。 毒牙刺進手臂和大腿,又快速爬到脖頸狠狠咬了下去,蕭熠神智模糊,連痛感都逐漸喪失,他只覺得冰涼的蛇身貼著自己的肌膚,像是將他拖進了大海,從天靈蓋一直凍到腳底。 可他尚存一絲意識,知道劇毒快速麻痹全身后很快迎來的就是死亡,于是下意識的,他用僅有的一點力氣掐住其余三條毒蛇的七寸。 掉落在光禿禿的河岸邊時,蕭熠面朝黃土,揪心著岳庭芳的生死,想著那杯酒到底是喝不到了,同生共死來得如此之外,他一邊感受著毒牙嵌入自己的身體,一邊竭盡全力動了動手指。 寶劍脫手而出,朝著岳庭芳的方向而去—— 同一時間,岳庭芳背頂大樹,被奢比尸的犄角死死圈在了樹下,而他面前的結界已幾近碎裂,隨著靈力的劇烈流失,結界薄如蟬翼根本抵擋不了犄角的長驅直入,奢比尸露出獰笑,好似不滿足這樣的死法,于是抬起了長戟,輕輕挑開了岳庭芳面門前的護體結界。 長戟先割下了一塊腿rou,當著對方的面,奢比尸像獲得了一個還不錯的戰利品,挑挑揀揀才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將岳庭芳的血rou貼在了自己身上,而后奢比尸又劃破岳庭芳的脖頸,這點疼痛和身下的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岳庭芳不怒反笑:“如此做作,你在等什么?” 奢比尸猙獰地盯著他:“你們凡人都這般假惺惺,死到臨頭偏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殊不知——” 岳庭芳啐他一口:“閉嘴?!?/br> “懂得品嘗恐懼的滋味,才會惜命?!鄙荼仁_頭,毫不在意對方的挑釁,再次用力將戟尖推進去一些,“你裝得再好,待一會兒鮮血流盡全身發寒,照樣會痛哭流涕地求我放過你,這次回來,我殺了多少人,各個都是像你一般正氣凜然的修士,你猜猜,我這副身體上有多少他們的尸塊?” 奢比尸遇到硬骨頭,只覺得惋惜,連聲「嘖嘖」道:“我最瞧不上你們的一點,就是不懂「活著」有多珍貴?!?/br> “你自陰曹地府而來,應當曉得「活著」不止是為了這副血rou之軀?!痹劳シ歼B最后的掙扎都放棄了,奢比尸爆散的靈壓足以將他壓制徹底,幾乎無法動彈,他只好無力地將后腦勺靠在樹上,睨著眼前變態的敵人,“神魂不滅,精神永存,吾等必生生不息?!?/br> “沒錯,沒錯就是你說的這樣!你小子還有些悟性,乖乖求饒,我便將你尸身貼在腿上,此為無上榮耀?!鄙荼仁S諾道,“旗開得勝的那天,你也有資格站在兵主之后,共襄盛舉?!?/br> 岳庭芳看他一眼:“你們的榮耀,是我的恥辱?!?/br> “榮耀便是生生不息!”奢比尸道,“我們蠻荒人的信念,同你說的沒有區別?!?/br> 岳庭芳只覺得蠻荒人當真古怪,手段殘忍嗜血成性,但好似并非對凡人有多大的仇恨,在他們眼里凡人只是用來奴役的勞力,用來飽腹的食物,是蠻荒人侵入之后絕對的下等種族。 假如凡塵落入敵手,他們會合理化一切涂炭生靈的舉動,且以此為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