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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br> 不過是些陳年舊事,鶴不歸都記得,一顰一笑,兄妹三人和父王母后的容貌都未曾變過絲毫,只是他們都沒能等到自己長大,便走了。 “母后什么時候來看我?” 無人答話,鶴不歸又問:“我也回不了家了對吧?” 最后才落在璇璣長老身上,他記得師尊離開那日,將拂塵吊兒郎當地勾在脖頸后面,一貫的自在模樣,這便瀟灑地下山去了。 人的背影越來越小,鶴不歸站在山頭一直看到沒了影,悶氣才成了委屈,那時即便想說,對方也聽不到了。 “師尊,你不要我了嗎?” 玉無缺看不見他的回憶,也不知道幾個泥人到底是什么東西,落在眼前的景象,便是他家師尊魔怔一般,東一言西一語地自說自話,隨著他心緒起伏不定,黑泥攀附而上的速度越來越快。 鶴不歸被完全包裹住了,連帶著他坐著的石頭,樹根,花花草草全都異變成了油泥的狀態,泥污里突起的枝節開始自行編織,包住的核便是鶴不歸,將他織進石頭和花木,快要成型時,泥污變成原本的顏色,石頭還是石頭,花木還是花木,鶴不歸長袍下那一點墨色化去草地里無影無蹤,他的身體也成了石頭。 變化來得來快,玉無缺看得頭皮發麻,他方才沒忍心斬下一劍,不過瞬息之間,鶴不歸半截身體就石化了,他不敢再耽擱,當即揮劍去斬泥人。 可泥人是無形的,玉無缺不管刺進去多少次都落了空,攻擊無效,眼看著黑泥攀上脖頸,把他家白玉一樣的師尊包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雙凄楚迷茫的眼睛。 鶴不歸低眉垂目,面色平靜,不論玉無缺在一旁多么用力劈砍,還是聲嘶力竭地叫他都沒有反應,他始終這般淡然神情,逐漸流失了生氣。 泥污漫過口鼻,流進鶴不歸身體,他的瞳孔在一瞬間成了灰色。 “師尊!” 玉無缺牽出傀絲,射進鶴不歸眉心。 他指望強行控制鶴不歸的識海,讓他脫離心魔,可對方堂堂上仙尊者,玉無缺的修為哪能破得了識海禁制。 “師尊,師尊你醒醒??!” 鶴不歸半側臉已經顯出樹木的紋理,黑泥漫過頭頂,結成樹木的形狀,玉無缺伸手去抓,見他眼里的光徹底熄滅了。 “鶴不歸!” 一抹極細的金光「?!沟亻W過,玉無缺整個人晃了一下。 傀絲闖進了自己的識海。 景象扭曲變幻,只是一瞬間,半身不遂的僵硬感隨之而來,玉無缺呼吸變得困難,喉頭有滑膩的物事堵著,還在源源不斷地往身體里流,帶著一股土腥和草木氣息,噎得他只想干嘔。 他家師尊并沒有變成樹,相反,鶴不歸好端端地坐在大石頭上,玉無缺卻以一種匍匐的姿態扒著他的衣袍,和那些泥人一般無二,他渾身泥油,半截身子被編織成了樹根,若不是這縷傀絲將他打醒,他恐怕已經被吞噬了。 “凝神定靈?!柄Q不歸俯視著他,眼神犀利,傀絲自他心口而來,他道,“你被心魔控制了,玉無缺,看著我?!?/br> “可——” 剛一說話,胃里翻江倒海一陣翻涌,玉無缺哇哇吐得狼狽,進入身體的油泥盡數被他嘔出,他咳得滿臉脹紅,越吐越狠,恨不能把五臟六腑都嘔干凈。 “方才……師尊不是說,我沒有心魔么,嘔!” 鶴不歸也覺得奇怪,玉無缺分明在這林間出入自如,進來時也沒有感覺到異樣,何故在見到自己的一瞬間就入了魔障。 而且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心魔滋生速度齊快,若不是自己啟了靈核的能力敲醒他,現下已經被拖去泥里埋了。 鶴不歸問道:“你方才瞧見了什么?” 玉無缺心有余悸道:“師尊被這玩意兒石化,變成了樹,已然,嘔!已然沒了生氣……” 鶴不歸愣了愣:“是見了我?” “嗯?!?/br> 泥人一個都沒少,依然覆蓋在鶴不歸身上,只是沒有幻象里那般瘋長,玉無缺吐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還強撐著把劍撿起來:“要如何清除這些東西?” 鶴不歸蹙著眉:“你元神不穩,莫要亂動,靜心?!?/br> 玉無缺急道:“我哪靜得下來!” “我沒事?!?/br> 見他情急至此,心魔就蔓生,鶴不歸自然明白了心魔起因,他溫聲強調:“我好好的,不會有事?!?/br> 玉無缺看向他,似是不確定面前所見的景象是真是假。 “玉無缺?!柄Q不歸耐心道,“打坐誦經,聽話?!?/br> 玉無缺這才肯坐下,他默念了幾遍經文,把腦子里鶴不歸那石化死去的駭人畫面趕出去。 不止是他變成了樹,一閃而過的還有他暈倒在浮空殿中,赤金山熔漿之上的模樣,實在不怪他一眼見魔,數次撞見鶴不歸虛弱病象,方才那種情況,他哪分得清好歹。 有傀絲牽著,鶴不歸也頌了一遍經文,清晰地傳遞到玉無缺丹田之處,師尊嗓音干凈空靈,引導著他靜心,終于驅趕了他的恐懼。 再次睜開眼時,干嘔不適的癥狀消失,他身上的油污已經滲進了地里,一滴都沒留下。 只是鶴不歸那的五個泥人還是匍匐狀態,他們抓著衣服不松手,不上不下,而鶴不歸心口泛著微光,傀絲張牙舞爪地伸出來,一根抓著玉無缺,其余纏成了護體結界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