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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鳳歸墟在線閱讀 - 鳳歸墟 第46節

鳳歸墟 第46節

    過了一會兒,嵐姑嫌棄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眼睛呢?耳朵呢?誰干的?”

    提到這個,三昧就火不打一處來:“還不是因為有你這個活了大半輩子都不讓人省心的meimei!”

    于是他將楚寶兒中鴆羽牽機引,楚驚寒遷怒于他的事兒粗略講了一遍。

    “這毒不是我下的啊?!睄构棉q解,“什么楚寶兒,什么楚驚寒,我聽也沒聽說過?!?/br>
    三昧此前就猜出此事八成是有人栽贓嫁禍,疑道:“但這鴆羽牽機引,世上除了你毒寡婦,還有幾人配得出?”

    嵐姑不屑道:“只要得了配方,找齊藥材,想配也不難,剛巧,我的毒經大典不久前被偷了?!?/br>
    “被偷了?!”三昧差點把僅剩的一只眼珠瞪出眼眶,“你不是說把它藏在了一處萬無一失的地方嗎?”

    嵐姑訕訕一笑:“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當然也就沒有什么萬無一失的藏寶地,說萬無一失,只有你這樣的傻子才信?!?/br>
    三昧氣得心血都要嘔出來了:“那你知道是誰偷的嗎?咱們去搶回來!毒經大典是我宇文家的傳家之寶,豈容他人染指?”

    嵐姑:“不知道?!?/br>
    “……”三昧轉過眼珠,瞪向沈墟,“沈公子你給我把xue道解開,和尚今天要清理門戶?!?/br>
    沈墟勸慰:“大師消消氣,令妹也不是有意遺失,要怪就怪那偷盜之人,怪不得她?!?/br>
    三昧哼一聲,強咽下一口氣,又問嵐姑:“那你為何又要去找裘潮生?難道你忘了,妹婿當年就是死于摘星手!此仇不共戴天,你如今卻說什么,自愿跳進火坑?我瞧你是越活越回去,豬油蒙了心!”

    “忘?如何會忘?此仇誰忘了我也不可能忘!”嵐姑激動起來,她容顏已老,瞧不出半分年輕時候嬌俏的模樣,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只有干癟松弛的皮膚,和刻骨蝕心的恨意,“本來我去找他,就是想與他同歸于盡!但!但!”

    三昧擰眉:“但?”

    “但我見到了阿翎!”嵐姑咬緊牙關,眼眶霎時紅了,陰鷙扭曲的臉上露出最后一點溫情,“那個挨千刀的狗殺才,搶了我的寶貝阿翎,還把她偷偷養大,讓她認賊作父!”

    第50章

    “阿翎還活著?”三昧震驚。

    “活著,活得好好兒的吶!她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嵐姑話音雀躍,眼神變得溫和,很快又被落寞取代,“她卻不認得我,只道我是江湖上一個制毒賣毒的老鬼婦?!?/br>
    “怎么,你竟未與她相認?”三昧奇道。

    “如何相認?”嵐姑慘笑,“她如今是裘潮生的義女,呼風喚雨,忠心耿耿,我若此時跳出來指認裘狗其實是她的殺父仇人,她做何感想?你認為她是信養她長大授她武藝的裘潮生,還是信我一個萍水相逢的老婆子?”

    三昧怒目:“自然信你,世上難道會有做娘親的,忍心誆騙自己親閨女?”

    “哥哥啊,你一個半路出家的花和尚,哪懂世間人情?”嵐姑嘆道,“阿翎眼下對裘潮生言聽計從,言語間亦對他頗有尊崇仰慕之情,且據我這些日來的觀察,那姓裘的混賬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如何,待阿翎竟也是真的好,吃穿用度不曾短缺,時不時還假惺惺地噓寒問暖?!?/br>
    “哼,他們名門正派,最愛嘴上念著些仁義道德收買人心,私底下干了多少齷齪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三昧不忿,“那裘潮生若是正人君子,如何出得鴛鴦蠱一案?而你,竟被鬼迷了心竅,助紂為虐!”

    “我若不自薦鴛鴦蠱,如何能留在阿翎身邊?”嵐姑瞥他一眼,冷冷道,“再說,我又不知他們要鴛鴦蠱作何用途,哪里說得上助紂為虐?蠱毒與藥一般,本身皆是無罪的器物,端看用它的人如何使罷了,照你的說法,制毒的人都是為虎作倀,那天下的賣藥郎都該一死了之,沿街的藥材鋪都應關門大吉!”

    “詭辯!”三昧厲聲道,“你早知裘潮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不該替他養蠱,枉害恁多無辜性命!你……你為討阿翎歡心昧著良心,糊涂??!”

    宇文嵐聽他訓斥,梗著脖子,難得沒有反駁,沉默半晌,才道:“我與她生生分離十二載,本以為陰陽永隔,不作指望,哪成想她還活在人世!這是她之幸,也是我之幸,一朝得見,自是她想要什么,我便給她什么?!?/br>
    “她要什么,你便給她什么,她要屠盡天下人,難道你就要去世間每口井里投下鴆羽牽機引?阿彌陀佛,嵐兒啊嵐兒,何謂父母?知兒行錯,耳提面命,責令其懸崖勒馬者,才配得上父母二字!”

    “呵,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br>
    “此言何意?和尚好歹也是阿翎的親舅……”

    “你已削發為僧,遁入空門,俗世里什么兄妹,什么舅甥,與你何干?”

    耳聽得二人言語又激烈起來,似乎又要爆發爭吵,沈墟忍不住插嘴道:“嵐前輩口中愛女,莫不是白荷白姑娘?”

    嵐姑眼中一亮,目光直射而來:“怎么,你識得她?”

    沈墟張張嘴,不知該如何開口,思忖良久,先抬手解了兩位前輩的xue道。

    “白姑娘眼下情形,怕是不容樂觀?!?/br>
    念在嵐姑所作所為皆出于一片慈母之心的份兒上,他便把昨夜裘潮生為求脫困和壓制體內暴走的真氣,吸干白荷內力的事詳細告知。

    嵐姑聽完,怒不可遏,嬌喝一聲,一掌就將面前石桌拍成齏粉,咬牙切齒:“好啊你,裘潮生!”

    喝罷,驀地騰起,施展輕功,絕塵而去。

    “嵐兒!”三昧出手晚了些,沒來得及攔下,頗為惱火地瞪住沈墟,“你告訴她這個作甚!”

    “她是白姑娘的身生母親,有權知曉?!鄙蛐娴?。

    三昧頭痛欲裂:“我這妹子性子沖動得很,我怕她二話不說就去找姓裘的鳥廝拼命!”

    “大師多慮?!鄙蛐娴?,“令妹此前既能忍住不與女兒直接相認,又退而求其次,選擇伴其左右徐徐圖之,顯然并非無腦任性之人,大師且放寬心?!?/br>
    三昧聽他這么說,似乎也有幾分道理,頗為茫然地在原地呆立許久,而后舉目望了望滿院狼藉,禿頭更疼了。

    “都是和尚的錯,是和尚的錯?!彼崄淼谷サ剜止?。

    沈墟寬慰:“世事萬象,各有各的緣法,大師莫要過于自責?!?/br>
    三昧定定瞧他,須臾,走過去將墻角倚著的背簍扶起,交于他手:“這里面是我連夜去山上新采的草藥,你照方子里寫的,拿去煎了,一日三次,給你那位朋友服下?!?/br>
    “多謝大師?!鄙蛐娼舆^背簍。

    三昧擺擺手,長嘆一聲,摸著光頭回屋去了。

    往后月余,這座小宅院里一片寧靜祥和。

    盛夏已至,白日漸長,酷熱難當。

    三昧行蹤飄忽,三天兩頭就出趟遠門,回來便倒頭大睡,屋內有他無他并無不同。

    沈墟天性淡泊,平日除了練劍煎藥伺候玉盡歡,就是打理院里新種下的花花草草,偶爾去趟集市,采購些柴米油鹽,其余時候皆樂得清閑自在。

    而他每日雷打不動,清晨練劍,玉盡歡也雷打不動,到點兒就搬來藤椅在院子里躺著,手里捧著卷小說話本,也不知是在看話本還是瞧別的,一個月也沒看完一本。等日頭轉烈,沈墟練劍出了一身汗回房洗澡,他就懶洋洋打個哈欠,上榻補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后披發赤足,視心情隨意用點午食,然后招貓逗狗,撫琴下棋,竟也能平平無奇混過一天。

    放在以前,風尊主想都不敢想,他放著那么多要緊的大事不干,竟然擱這兒虛度韶華。

    更詭異的是,他覺得這廢物一般的生活,還不錯?

    前提是,沈墟能正常點。

    連著幾日,沈墟都不大正常。

    一看他終日抱著不欺劍冥思苦想,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知道,這傻子的劍術已達瓶頸,無法突破,焦躁不已,連帶這兩天的劍舞得也跟狗啃的一樣。

    這日,玉盡歡等了許久,也沒等來預想中的午飯,便紆尊降貴下榻尋人,尋了許久,才在墻角旮旯里找到茶飯不思的沈墟。

    撥開花叢,某人正灰頭土臉地蹲坐在地上,一手拈著根樹枝,在泥地上勾勾畫畫。

    畫的凈是些除了本人無人能看懂的鬼畫符。

    “我餓了?!庇癖M歡伸腳踢了踢他,委婉示意。

    沈墟一戳一動,嗯了一聲。

    嘴里說著嗯,行為上說著別來煩我。

    玉盡歡沒辦法,再這么下去,日子就可以不用過了。他撩起衣擺,蹲下,伸手過去,大拇指一撇,抹去沈墟臉上塵土,揶揄道:“你是學大黃去泥水里打了個滾嗎?這樣臟?!?/br>
    大黃是隔壁大娘家養的一條狗。

    沈墟困惑抬眼:“臟嗎?”

    說著,他胡亂抹了把臉。

    玉盡歡捉住他的手,攤開他臟兮兮的掌心:“別亂擦,臟手抹臟臉,越抹越邋遢,你個小邋遢?!?/br>
    這嗓音摻了笑意,溫和之余,乍聽之下會讓人錯生寵溺之感。

    沈墟因沉浸武學有些遲鈍,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終于意識到玉盡歡素有潔癖,這樣握著自己的臟手恐怕心里不舒服。

    沈墟不想被嫌棄,剛想主動掙脫,手上一緊,人已被整個拉起。

    玉盡歡牽著他,慢慢朝前走。

    “去哪兒?”沈墟懵懵懂懂地跟著。

    “洗澡?!庇癖M歡道。

    沈墟:“哦?!?/br>
    玉盡歡對他敷衍的態度很是不滿,清清嗓子轉身道:“把自己洗干凈,然后來我房里,我有一事……”

    他轉身轉得太急,沈墟腦子里想的盡是些繁復的劍招,一時沒留意,直挺挺撞上他硬挺的胸膛,鼻根登時一陣酸疼。

    玉盡歡先是一愣,隨后無奈地笑了笑,屈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記:“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失魂落魄的?!?/br>
    沈墟假裝無事發生,搖搖頭,揉著鼻子悶聲道:“去你房里,做什么?”

    玉盡歡道:“我要臨帖,你來幫我研墨?!?/br>
    沈墟癟癟嘴巴,心道,難道你沒有手嗎?

    轉念又想,像玉盡歡這樣嬌貴的公子哥兒,平常要是興致來了想潑墨揮毫,身邊必是有專門的書童伺候的,人可能從小到大確實沒自己動過手磨過墨。

    罷了,研墨就研墨吧。

    沐浴完畢,濕發未干,他隨手挽了個松散的髻,推門而入。

    室內焚著香,淡淡的,若有若無,香中似是摻了薄荷葉,聞來隱約有冰雪意,驅走滿身焦灼的暑熱。

    玉盡歡身著一層薄薄的蠶絲褻衣,領口微敞,于書案后背手站定,案上鋪著細薄光潤的澄心堂紙。

    自他在此落腳療傷,短短月余,三昧騰出來的這間簡陋的小屋子就已大變模樣,坐的躺的靠的用的,只能眼睛能看見的起居用具,一應都是上好的雕花金絲楠木,至于其他眼睛看不見的,那就更豪華更精致了,是能讓人聯想到“窮奢極欲”四個字的程度。

    “窮奢極欲”朝沈墟招手:“過來?!?/br>
    沈墟應聲而來,在他身側站定,目不斜視。

    案上,水與硯臺已準備妥當,玉盡歡右手執筆,左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沈墟挽袖,拿起紫黑色的墨錠,往硯內注入清水,慢慢研磨。

    “你可識得此墨?”玉盡歡以毫蘸墨,一滴墨落在紙上,暈出一朵烏花。

    沈墟瞥一眼,道:“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一點如漆,乃徽州油煙新墨?!?/br>
    玉盡歡挑眉:“算你識貨?!?/br>
    沈墟垂眸:“以前我常替師父研墨?!?/br>
    “既有經驗,此墨怎的還磨得這樣差?”玉盡歡不悅擲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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