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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時一路走,身后已經有幾個小孩嘻嘻哈哈的跟著了,蓋是因為,小狼崽為了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又因為人太多不敢出來,只得前腳扒著筐沿,噘著嘴,把狼嘴搭到筐沿邊,鼻孔伸到筐外。 于是從水時的背后,就能看到,這是一個單薄的小哥兒,背著筐四處逛,筐里頭應是有個活物,但只露出一個黑黑的濕潤鼻孔,還有兩只毛茸茸的白爪尖。 幾個小孩發現了,便悉悉索索的跟在后邊,時而是抬手用小枝條搔一搔那白爪子,被那尖利的小爪來來回回撓了好幾下。時而又從枝條上掛個糖果什么的,給黝黑的小鼻子聞一聞。 小白狼對糖果嗤之以鼻,高貴的置之不理,直到水時停在一個賣稻米的攤位上。他蹲下細細看這里的稻子,果實很小,很多有蟲蛀,且只是初步去了殼,還都是糙米,買回去又要費一頓功夫。 水時兀自站在攤前想回去怎么脫糙米,于是就被流動的人潮擠到米鋪子與另一個攤位的空隙中,好巧不巧,那是一個炙鴨子的…… 小白狼自斷奶就被水時喂慣了熟食,對于吃它很有一套,聞著噴香新出爐的鴨子,它使勁把嘴往外伸了伸,不斷聳動著鼻子,口水拉絲的從嘴角流下來,把筐沿都沾濕了。 看著掛在鋪面鉤子上焦香的鴨子,小白狼茍茍祟祟的伸長爪子,來回劃拉,終于!叨住了鴨子就往背簍里拽!等攤主回頭時發現,那鴨子只在筐外露個掌了! 這攤主哪能饒人,虎著臉說水時偷他家鴨子,直到掀開筐,看到筐底下一只吃的一臉油,卻依然能看出品貌極好的“狗崽子”,這才松了口,也不要錢了,直叫水時把這狗崽子送給他算了,以后他讓這小家伙天天吃鴨子! 水時哭笑不得,送是萬萬不能的,他還指望著這小東西呢!于是只能尷尬的掏出錢,磕磕絆絆的賠禮,且又買了一只新烤的,包在荷葉里,不知道要帶回去給誰吃。 承安擠進嘻嘻哈哈的人群,把滿臉通紅,又抬手捂著筐的水時帶出來,隨手敲了他一個腦瓜崩,“就說你,跑趟縣城還背著狗崽子,也不嫌它沉!” 水時撓頭彎著眼睛笑了,乖巧的站在承安身邊,承安嘆口氣,他終于體會到了做兄長的不易,既忍不下心訓斥,又管不??!于是只得帶水時往集外走,“東西買全了么?” 水時點點頭,“買全了,輕的在背簍里,沉的米面或炊具,叫老板一會兒送到城門口的牛車上,到了再給他們錢?!?/br> 承安一點頭,“那咱們走吧?!边@條街其實挺短,兩人過了人群熙攘處,就到了那家炊餅店,那是百年老字號了,站在門口就能聞到米面烤的焦熟的香氣,還散著陣陣油香。鄭家人愛吃這個,又是年關,便不吝惜錢,兩人連買了好些炊餅,才回到城門口。 承安二話不說,拿齊了東西就吩咐車夫趕緊出城,這樣趁著天亮就能到家。 只是,他們還是出城晚了,還沒到正午,就已經有難民徘徊在城門口,尋隙要進城去求一個活路??h令的守城兵將調的正是時候,現在已經叫人在城門口搭棚施粥,但粥米很稀,緊夠維持難民不餓死。 周邊城香小豬鎮皆是這種應對方式,縣令并不敢多放米,以免一傳十,十傳百,若是難民都蜂擁而至,那豈不是要城破。他一個兵虜子出身,名聲都不要緊,全縣的人好好活命才是真的。畢竟經年的縣丞父母的官。 承安皺著眉,叫車夫趕緊趕車,此時人還不多,再過一會兒,說不定就走不成了。 水時怔愣的看著那些衣不蔽體,伏在城根下的難民,他終于見到了,什么叫凍骨滿路,餓殍盈途。 守城官兵的強硬與無動于衷,還有鄭承安不去理睬、匆忙歸家的樣子,給他掀開了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模樣。 他能醒在東山群狼呼嗥的狼窩中,是他的運氣。 水時的車馬行進,難民沒有膽子敢在守城衛兵的眼皮子底下撲搶鎮民,只是一個瘦骨伶仃的婦人撲到車輪前,也不怕車輪碾壓過去,不停給車上的人磕頭,她的兒子倚在城根邊,要餓死了。 水時看著她那樣的神態,實在不忍,設身處地,若是他的母親,此時想必也是這樣豁出性命的救護他。于是他趁著周圍無人注意,塞給她一兜子炊餅,然后轉頭就走,叫馬車快行。 承安嘆了口氣,沒責怪水時,只是更警惕周圍了。 但牛車離開了守城衛兵的視線,將要行進歸鄉的叢林小路時,還是出了意外。 剛剛那不斷磕頭的婦人之子,本來說奄奄一息,可如今,他帶著好幾個人,步子堅實,眼冒綠光的趕上牛車,將水時三人團團圍住,手里拿著刀棍,眼見要動手。 “不留活口,免得城兵發現?!彼畷r聽那人這樣說,心中一涼,車夫喊了一聲,叫水時他們跳車鉆進林子去,自己則迅速的往林中跑。幾個賊人見狀,呼啦啦的圍上來。 承安扯著水時就跑,不料身后襲來好幾塊石頭,直砸到兩人身上,這想必是他們追人的慣用手段,鄭承安本就年紀不大,又是讀書人,體格著實不怎么樣,當下被擊中腦袋暈了過去。 水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下承安的,他單手抽出背簍中的菜刀護在承安周圍,揮刀間砍傷了一個上前的賊人,他們卻一同拿著刀棍,發狠要亂棒打死水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