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她向謝燃深深鞠了一躬。 “別客氣?!敝x燃說著,敲了敲那個小盅,“我并不是慈善家?!?/br> “有些機會千金難求,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年輕了,小先生?!泵防咸珜λ姆Q呼已經變了,她說,“即使是等價交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機會的?!?/br> 他們聊了一個下午,謝燃才辭別老太太,回到畫室。 他照舊將那些陰氣存在陰曇花叢里。 在陰泉里狠狠地“吃”撐過一次,謝燃這段時間都不是太需要進食。 他的畫室照舊開張,給人畫畫,也給鬼畫畫,偶爾有熟客上門,才會聽見對方疑惑不解地說一句:“以前這里……有二樓嗎?” “有的?!敝x燃回答得一本正經。 鬼界恢復之后,人界也沒有那么多的亡魂密集上門求助了,謝燃的生活恢復到了從前的和平,得閑的時候,他還會陪青荷去沒去過的地方逛逛。 夏去秋來,新學期伊始,各個學校新一屆的學生陸續入學。 時不時就會有新來的小學妹們在聽說了“都市傳說”之后,三三兩兩來到畫室門前,嘻嘻哈哈地“圍觀”畫室神秘主人的“神顏”。 心情好的時候,謝燃會在畫室門口支一塊小畫板,信手勾勒過路的學生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也會悶頭在里屋睡覺。 ……直到有一天,里屋的天花板上,突然“長”出了一顆倒吊的頭顱。 謝燃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憑空出現的虛幻身影說:“你的登場方式還是這么嚇人?!?/br> “小雀兒,我都已經緊趕慢趕地忙完工作,跑到人界來看你了,”景暄從天花板上一躍而下,虛幻的身影瞬間變得凝實,“怎么你連個笑臉都不給我?” “這就是你嚇我的原因?”謝燃疑惑地問,“一個驚喜?” “顯然,你并沒有被我嚇到?!?/br> 謝燃沉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驀地抬腿準備往外走,邊走邊問:“這次來準備待多久?” “一個月吧,我打算學習下人界公職機構的分工模式和辦事風格,爭取早日讓自己退休?!本瓣殉蹲≈x燃的胳膊,試圖將他往回拉,“你準備到哪里去?我都千里迢迢跑來看你了,難道你不應該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我沒有不陪你?!敝x燃的腳步沒停,反而拉著景暄一起從里屋出來,將他按在了廳中那張桌子旁,“我沒想到,經過這么大的事,你竟然還在致力于鬧退休?!?/br> “這是兩碼事——我現在深切理解了人族對‘人工智能’的恐懼何在,所以我打算換一個思路?!本瓣颜f,“那就是調動鬼族的積極性,讓他們更好地成為一個員工……” 他眼睜睜地看著謝燃在他面前放下一個一次性打包碗。 白花花的豆腐和鮮艷的紅油交織在一起,存在感突出地和景暄say hi。 “豆花?”他有點意外。 “嗯?!敝x燃點點頭,終于笑了,“早上好,歡迎……回來?!?/br> 過了這么久,謝燃還是喜歡把畫室的玻璃門和玻璃窗用黑布簾封得嚴嚴實實的,室內無論幾點都只有日光燈慘白的顏色。 但景暄突然覺得,謝燃的全身都像被清晨的陽光包裹住了,毛絨絨地發著光,看得人無端心癢。 “謝燃?!本瓣淹蝗徽f,“我最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br> 謝燃:“嗯?”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只小鳥……”景暄繞過餐桌,慢慢走到謝燃面前站定,“大言不慚地和他的母親說……要給上門的叔叔做‘童養媳’?!?/br> 謝燃:“……” 謝燃:“……哈?” …… 那確實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一個午后,一群青鸞湊在一起閑聊,說起青薇從小就被她的鬼族老公撿了回去,養到成年,然后結婚,是“童養媳”。 那會兒小謝燃還聽不太懂話,只知道結婚就是永遠在一起,而“童養媳”,大概就是從小到大都永遠在一起的意思。 恰好那天他的“忘年交”、好玩伴鬼王大人上門討火,小小的百靈飛到鬼王身邊,大言不慚地對著一群對坐撫琴的青鸞們宣布,他是鬼王大人的“童養媳”。 沒記錯的話,當時場面一度十分爆笑。 時過境遷,爆笑就成了尷尬,謝燃的臉莫名其妙地燙了起來——景暄的靠近讓他感覺到一點點壓迫——他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墻邊,斷斷續續地說:“那是個……意、意外……” “親口說的話也算是意外嗎?”景暄不恥下問。 “實際上,我當時并不理解‘童養媳’的意思?!敝x燃急急地辯解,“那天她們也只是在拿人族語言調侃罷了……妖族的語言中并沒有這種說法?!?/br> “我知道,我精通很多種語言?!本瓣淹嶂^想了想,決定放過他,“好吧,那當我沒說?!?/br> 他向后退去,像是準備坐回去吃那碗豆花。 但謝燃轉臉的時候似乎從他的眉眼間看見了一絲失望的神色。 謝燃的心無端地抽了一下,伸出手去:“誒——” 景暄驟然回頭,傾身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嘴唇在謝燃鼻尖上蜻蜓點水般地掠過。 又快又輕,像個錯覺。 謝燃愣住了。 “小雀兒,我們認識有五十年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