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個熱鬧，觀眾愿意捧，比正經科班出身的差遠了?！睘踝犹摳吲d得不得了，連聲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我聽老二說你買船票買的晚，不是還有幾天嗎？”

    “坑他的，他要知道我今天回來，早就去碼頭堵人了?！蹦靖鹕鷶D擠眼，“我這不趕著來聽吳先生唱曲兒么？”

    “你少一回來就埋汰我?！睘踝犹撏屏巳艘话?，又撈回來，“午飯預備接風宴是來不及了，等晚上給你擺幾桌，兄弟們好好聚一聚。你等我把下一場唱完，找老二蹭飯去?！?/br>
    “妙極?！蹦靖鹕鷵嵴?，“國外日日吃冷盤，我就盼著回來把老二吃窮呢?！?/br>
    “你這人?！睘踝犹撔@：“老二指不定要高興成什么樣呢，你就是要滿漢全席，他也樂得下廚?！闭f著上下仔細將人打量一番，“你這打扮倒是洋氣，西洋貨？”

    “可別說了，你有多余衣服沒，先借我一身?！蹦靖鹕鷶[擺手，“趙姨一見我就喊假洋鬼子?！?/br>
    “是挺假模假式?！睘踝犹摽粗诵Φ溃骸安贿^老四你長高不少，不知道我的衣服你合不合身?！?/br>
    “不合身現改！”趙姨一疊聲道：“把新做的那身銀灰大褂拿來！”說著朝兩人笑了起來：“前幾日剛送來的新大褂，小吳過幾日有一場《三笑》，大套三弦的好本子，穿著正合襯，倒是讓你小子撿了便宜?！?/br>
    “趙姨疼我?！蹦靖鹕肫鹨皇?，問烏子虛：“你下一場唱什么？”

    “依舊是《文昭關》?！睘踝犹摰溃骸霸趺?，可有想聽的本子？”

    “當年你送我，在碼頭唱了一折《長亭送別》?！蹦靖鹕敿吹溃骸叭缃窆嗜舜蛭鬟厷w來，便來一出《驚艷》吧?！?/br>
    “好說，我記得你當年就愛西廂記?！睘踝犹撘豢趹?，“剛好衣服也換了，跟我一道上臺去?！?/br>
    “那不成，我不熟評彈本子，只會幾句昆腔?！蹦靖鹕桓?，“臺下都是來聽書的，怎能說改就改，當心人家退票?！?/br>
    “不打緊?！壁w姨笑吟吟道：“姨給你做主，敞開了唱?！?/br>
    “我的親姨欸?！蹦靖鹕B連擺手，“我在國外待了多少年，調早忘完了?！?/br>
    “別想蒙我，當初你還讓老二給你寄唱片來著?！睘踝犹摰溃骸皠e當我不知道，當初你三天兩頭和老二來關山月聽曲兒，興致來了就上去把人家清倌換下臺——據說你還給靈樞子彈過三弦？”

    木葛生：“沒跑了，鐵定是老二賣的我?！?/br>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走板了我給你兜著?！睘踝犹撔χ鹆藗€嗓：“來吧官人——”

    木葛生當年被戲稱紈绔，在銀杏書齋沒學會多少八雅六藝，卻在風月之中廝混的四聲皆備、五音俱全。銀杏齋主喜昆腔，每逢年過節便會讓他來上幾段兒，尤好《西廂記》，笑稱“風流孽債有癡情”。

    木葛生換上大褂，兩人分了工，烏子虛唱張生，木葛生□□娘，又找來一名清倌人扮作鶯鶯，“奴家今日有福氣?！鼻遒男τ溃骸坝龅脙晌磺卫删??！?/br>
    臺上弦索開場，鶯鶯與張生在佛殿相遇，臨去秋波那一轉，透骨髓相思病染，只聽得張生道：“呀，誰想著寺里遇神仙——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恨天，天不與人行方便，好著我難消遣，端的是怎留連?！奔t娘俏生生開口：“小姐呵，則被你兀的不引了人意馬心猿？”

    “則著人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在半天?！睆埳种姓凵纫晦D，“啊呀呀，我死也——”

    驚艷一折并不算長，然而兩人興起，不知不覺就唱到了中午，觀眾方散，坐席上卻還留著一人，淡淡開口：“回來先趕著上臺唱戲，什么德行？”

    木葛生剛打起簾子，聞言腳步一頓，扭頭看去，下一秒便整個人撲到了臺下，“老二！你什么時候來的？”

    “早就來了，看你唱的入戲，半天都認不出我來?！?/br>
    “那還不是因為你愈發美了，我還以為臺下坐的是誰家天仙兒呢?！?/br>
    “少貧?！彼蓡柾┲簧泶蠹t長衫，青年身形挺拔修長，一巴掌拍在木葛生頭上，“發膠不錯，西洋貨？”

    “別損了別損了，被消遣一上午了?！蹦靖鹕哿艘话杨^發，“來得剛好，正說去投奔你呢——中午吃什么？”

    “等老三出來?！彼蓡柾鹕?，一撩長衫，“帶你去店里吃飯?！?/br>
    松問童在信里提過，他開了一家火鍋店，起名為“鄴水朱華”。

    他擅長庖廚，又喜食辣，調配的鍋底堪稱一絕，開業不久便一桌難求，木葛生大老遠就聞見濃郁香氣，“我記得每年冬至你都喜歡做火鍋，燈籠椒和老姜蒜頭爆炒，配上牛油，香得白水寺的小沙彌半夜起來撞鐘?！?/br>
    “老五不吃辣，他來了之后就做得少了?！彼蓡柾瘞诉M了店，一路上了二樓，走進一間包房，“想吃什么自己點?！?/br>
    “嚯?！睘踝犹撀勓孕α似饋恚骸袄习宕髿??！?/br>
    “說得好像騙了你錢似的，也不知是誰三天兩頭來打秋風?！彼蓡柾此谎?，“招待你個活人也就算了，酆都宴席也往我這兒領?！?/br>
    “那我就不客氣了?！蹦靖鹕鷮⒉藛我涣?，挽起袖子道：“給我照著菜單來一整本，一道都別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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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1.Itwasthebestoftimes,itwastheworstoftimes.——狄更斯《雙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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