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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過后,五爺再次開口。 “你們也想趕走我,霸占我的戲園?” 這次,他的聲音聽上去稍稍有點危險了。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曾經有無數人來了又去。 他們都抱著相同的想法和目的: 既然主人已死,那這座戲園子就充公了,自然該找個下家。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沒有成功。 有的手段溫和些,五爺的手段便也溫和,把人攆走了就行。 有的自以為是,五爺便也簡單粗暴,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這是我的戲園子,誰也甭想做我的主! 幻境已破,戲園內恢復如初: 陳舊的木質建筑內塵埃遍布,琉璃燈碎了,廣告牌爛了,就連原本鮮艷華貴的大紅色幕布上也落滿灰塵,一側的連接處因為常年失與維護而腐朽,頹然落下,在戲臺一角形成大片陰影。 因為不常有人來,這里成了蜘蛛等昆蟲的樂園,墻角桌角等一切角落都密密麻麻織滿了厚重的蛛網。 一樓大堂的桌邊,二樓的包廂內都坐滿了半透明的淺藍色幽魂。 他們還維持著生前的容貌,七竅流血,扭曲而痛苦著…… “疼啊,好疼??!” “救命,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老五,老五啊,大哥錯了……” 整座戲園子都被劃規為五爺的鬼域,他以自身執念畫地為牢,將所有幽魂都禁/錮在此,永世不得超生。 哪怕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他們垂死掙扎間發出的最后一聲悲鳴,也還像留聲機中的黑膠碟片一樣永遠留存,不斷循環。 濃烈的陰氣像永無止境的河流綿綿不絕,流水般傾瀉而下,沿著地板迅速鋪開。 徹骨的冷,刺骨的涼,無視一切物理障礙,只按照鬼主的心意蔓延。 牧魚不想沾染這玩意兒,連忙躲閃。 剛才因為一時疏忽著了道,師無疑一直憋著口氣,兩只眼睛恨不得死死釘在牧魚身上。 這會兒他剛本能地打個哆嗦,不等腰間的勾魂索有動靜,師無疑就先一步拔劍出鞘。 他雙手握住劍柄,劍尖向下,筆直朝著地板戳下去。 鋒利的劍身和地板接觸的瞬間,金光大盛! 淡金色的罩子將他們護在中間,陰冷之感瞬間蕩然無存。 只要制造鬼域的鬼魂還在,陰氣就永遠不會斷絕。 而牧魚顯然不太想動粗。 五爺輕輕咦了聲。 他從沒見過這種功夫。 金光出現的瞬間,他就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他不怕,可靈魂卻在排斥那金光。 牧魚松了口氣,笑著向師無疑道謝,又對五爺說: “你該做的已經全都做完了,為什么不想離開呢?” 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還這么執著地守在這里? 踢皮球的招數屢試不爽。 五爺俊秀的臉上浮現出一點迷茫的神色。 “為什么不想離開……”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只記得自己是花門的班主,下頭的人長歪了,沒出息,是他的過錯。 他得守著這兒,不能叫下頭的人再去外面禍害旁人。 我得清理門戶呀。 他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做了。 然后呢? 五爺也不懂。 是啊,為什么不想離開呢? 突然,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五爺的沉默。 兩只鬼齊刷刷望過來。 牧魚尷尬的掏出手機,“抱歉抱歉,接個電話……” 剛按下通話鍵,那邊徐沫的大嗓門就火急火燎傳過來: “大師,壞了,那瘋老頭跑啦!” 五爺正一臉好奇盯著牧魚手里的小方塊,后者難免有點分神,一時沒回過神來,“誰怎么了?” 徐沫抓著車鑰匙從輸液室沖出來,一邊跑,一邊回憶著里面的場景,“就是在西園子地底下抓出來那個瘋老頭,抱著留聲機的那個!之前警察不是送他到醫院來檢查嗎?醫生給他打了鎮定,然后就放在這邊輸營養液,結果我就出去拿了個外賣的工夫,他竟然不知什么時候醒了,自己拔了輸液針,從后門跑了……” 那瘋老頭明顯跟現代文明脫節,針頭拔得一塌糊涂,現場地上和墻上都滋了好幾道噴濺血跡,活像案發現場,觸目驚心。 醫生和護士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按照他們給的鎮定劑的量,至少還得半個小時之后才能醒。 牧魚忽然回憶起之前以五爺的視角經歷的那些事,又想起之前徐沫曾說幾個本地醫護人員聽那個瘋老頭說的什么“狗”的字眼。 當時大家都以為這個老頭兒自己還養了一條狗,可現在看來…… “當年打雜的那個小狗兒是不是沒死?” 五爺點頭,眼神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他是個好孩子?!?/br> 所以在動手之前,他找借口把戲園子僅存的幾個好孩子攆走了。 “離開之后他去哪里了?他在蓉城有家人嗎?” 牧魚追問道。 五爺明顯愣了下。 “他是當年我在外頭撿來的孤兒,沒有家人。不過那幾年他應該攢了點錢,當時大家都往西北跑……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