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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扎孔,扎多少,順著什么方向扎,都有講究。 而牧魚做的就很完美。 輪廓姣好的豬肘濃香撲鼻,紅褐色的湯汁黏稠掛壁,羞答答順著豬皮紋理滴落,頗有幾分盛唐女郎的美: 豐腴而健美,奔放中透出幾分含蓄。 這會兒瞧著完好無損,可真正吃過的人才知道,只要抓著那露在外面的骨頭輕輕一抖,上面附著的肥嫩的rou便會撲簌簌掉下來,滾落到甜香可口的濃湯里。 還有幾斤小魚,也不知什么品種,索性裹了雞蛋面糊上平底鍋煎。 煎到兩面焦黃,通體酥脆,一口一個咬下去,連rou帶骨頭一起吃,越嚼越香…… 可奇怪的是,牧魚聞不到一點兒香氣。 這……越來越多的謎團冒出來,像洗衣機里的泡泡,幾乎要把他淹沒了。 無意中一回頭,牧魚愕然發現剛還空蕩蕩的桌邊竟坐滿了人。 這些人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一點動靜沒聽見? 而且大家好像都有些灰突突的…… 飯菜一上桌,眾人就直挺挺地湊了過來,整齊地吸了口氣。 說來也怪,香氣入鼻的瞬間,連人帶屋子,牧魚視野內的一切都鮮活起來。 就好像黑白電視機突然有了顏色一樣。 牧魚驚訝: 香了,香了! 張敞的胖臉顫抖著,“真香??!” 又對牧魚唏噓道:“之前我太太給我燒了滿漢全席,可那都不對味兒!怪里怪氣的……” 牧魚心道,您這要求也忒苛刻了,那玩意兒壓根兒就不是家常菜,您太太肯花大力氣學著做就不錯了,怎么還能挑剔呢? 眾人臉上都沁出懷念的活氣兒,七嘴八舌道:“真香??!” “開超市那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這得攢了多少錢!以后子孫后代下來,可就是鬼二代嘍!” “小張費心啦,這現吃現做和光聞味兒真不一樣??!” “是啊,有些年頭沒用過牙了……” “你還好,逢年過節都有兒女孝敬,我養的那小王八羔子哪兒還記得死了個爹!” 眾人好一番稀奇古怪的感慨,風卷殘云后,齊齊朝牧魚鞠了個躬。 那脊背依舊筆挺,兩腿打直,就這么直挺挺壓下去,跟個人打對折似的。 “謝謝牧師傅!” 牧魚被這個陣仗嚇了一跳,也不知怎的,后頸突然冒出來一層白毛汗,抓著藍包袱就往樓下跑。 張敞急了,我這正事兒還沒說呢!就在后面叫魂似的追,“小牧師傅~小牧師傅~” “媽呀!” 牧魚驚得汗毛倒豎,三步并兩步跑得更快,結果一不留神踩空,哎呀一聲臉朝下撲去。 “哎呀!” 牧魚騰一下坐了起來。 嗯? 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他愣了下。 沒錯,是店里。 對了,我錢呢?! 我那么一大摞錢呢! 他低頭一看,“嘶!” 誰這么缺德,偷偷往桌上扔冥幣! 饒是牧魚素來膽子大,也覺得魂兒從天靈蓋飛出去幾秒鐘。 再仔細一看,這疊冥幣長得跟人民幣真像啊。 大小花紋足可以假亂真,只不過面額的100后面,還賊頭賊腦跟了個“萬”,發行銀行也成了“天地銀行”。 好么,這一摞就是一個億! 如今醒了過來,牧魚的思維也跟著清晰,原本許多覺得可疑的地方,都像褪去了晨霧的山林似的,漸漸露出來真面目: 難怪一根茄子九萬五! 感情不是“家人捎給他”,而是“燒給他”呀! 牧魚以前倒是聽師父講過類似的傳說,有孤魂野鬼心愿未了,找能溝通陰陽的人幫忙什么的,可還真沒經歷過。 可我就是個廚子呀! 你那么老大一人,不對,老大一鬼,開豪車住豪宅的,未了的心愿就是吃一頓嗎? 能不能有點出息! 牧魚一邊氣張敞,一邊又替自己覺得委屈: 一萬塊呢! 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氣呼呼地抓起那沓冥幣,剛想扔到垃圾桶里,又覺得有些浪費。 轉念一想,干脆燒給師父吧! “師父,這是我昨兒晚上掙的……” 牧魚跑到樓上,蹲在供桌前,一張張往銅盆里丟“錢”,氣鼓鼓,跟河豚成精似的。 一晚上賺一億,這事兒以前真不敢想。 這玩意兒擺著的時候像真鈔,燒起來,就更像了。 燒過的黑白灰上還影影綽綽殘存著100萬的花紋,隨牧魚抬手間掀起的氣流,灰蝶般翩然起舞。 牧魚唉聲嘆氣地惋惜著昨晚一番遭遇,rou痛之余,忽然想起來昨晚那幾個老鬼食客們的抱怨。 說起來,師父去世也快一年了,自己除了日常三餐祭奠和逢年過節的金元寶,平時都沒燒過冥幣呢。 回想起昨晚那坑爹的物價,牧魚就想齜牙。 這通貨膨脹也忒厲害,難怪冥幣動輒百萬、上億的,不多燒點根本不夠花! 老頭兒當了一輩子老饕,別臨了臨了到了下面,連根茄子都吃不起…… 再苦不能苦老頭兒。 別人家老頭兒有的,師父也要有! 于是第二天,牧魚就開始折元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