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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問雁醉心兵法,從不參與朝堂之爭。說是武癡也不為過?!敝x太初說,“也正因如此,他并不在乎所謂的聲譽……自土默部俺答汗被封為順義王后,他便常年駐守中都。江南之鄉,安泰平和,也許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天堂般的求之不得??蓪τ谥軉栄氵@樣的人來說……卻實屬樊籠。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他做夢都想調離中都,重回北邊?!敝x太初道,“這九宮之陣,正是他這些年來的心血凝結。您來了,這正是他期待的,戰勝我軍后,朝廷因他戰功矍鑠自然會派他評定甘肅寧夏,然后是出關與三娘子一戰。這都是他想要的。所以他絕不會退?!?/br> 棋盤上,北翼白棋已被提走十余子,所剩無幾。 “張錫全所試探出來的結果,我只覺得不容樂觀。如太初你所言,九宮陣法變幻莫測、靈活機動,無論走那一路,都會陷入張將軍的境地,最終無功而返?!壁w淵道,“這都是好的,我總覺得周問雁在等待我大舉進攻,我若出擊,他的陣法威力會全然出現,將我圍困在里面,最終全軍覆沒?!?/br> 謝太初抬頭看趙淵:“周問雁有滔天戰意。九宮陣法加上他周問雁的戰意,才是難以摧毀的天塹?!?/br> 趙淵緩緩攢眉:“既然如此,那便無法可解?” “天下沒有不可解的謎題,也沒有永勝的隊伍。他將心血凝結成九宮陣法,可九宮陣方又限制了他的戰術。成也陣法,敗也陣法?!敝x太初一笑,“九宮陣法分成多個兵團作戰,因軍團巨大,要打好配合,必須及時獲得敵情。期間信息傳達全靠中軍斥候傳遞消息,可就算得了消息,如何配合、如何策應、如何調度?天下沒有第二個周問雁,就算他手下將士再聰敏,這個陣法的運行全賴中軍周問雁的指揮。他若被蒙住眼睛,縛住手腳,則九宮陣法必破!這陣法既然是周問雁多年心血之大成,只要破了陣法,他的戰意自然全無。周問雁可敗?!?/br> 謝太初說到這里,趙淵茅塞頓開。 “原來如此!”他恍然,低頭去看棋盤,之前晦澀的棋路,這會兒倒有了新解,“若派一股先鋒干死隊伍直沖入營,擾亂周問雁視聽。再同時排出三路大軍,從三冊向九宮陣內推進……再排除靈活的游記小隊轉殺斥候,則周問雁中軍的信息便少了、亂了?!?/br> “不……”趙淵又想了想搖頭,“這只能在短時間內拖住周問雁,他定有其他辦法與各路軍團達成作戰部署……比如篝火、信鴿、或者建塔……控制戰局后,還需要再想其他辦法,一勞永逸?!?/br> “有辦法?!?/br> 趙淵抬頭看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問:“何法?” 謝太初指尖那顆黑子本應落在飛星上,可這一樣一晃,便跌落在了邊緣的位置,孤零零的在那遙遠的地方落定。 謝太初輕嘆,似乎有些惋惜。 “我棋藝不如殿下,苦心懿旨才有了這盤棋中的難得妙手,卻只能這般收場了?!彼吐暤?。 趙淵一怔。 去看那棋盤。 他雖善棋,只是今日心思并不在棋局上,如今已讓謝太初逼到絕境,若黑子落于飛星,則白棋滿盤皆輸。 趙淵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發生。 “天時、地利、人和?!敝x太初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徐州一戰,周問雁占地利,殿下占人和……只剩天時?!?/br> “天時為何?” “我近日觀天象、有月暈先起西北后向東南彌散,明亮如金,近日云層漸厚、朝夕云層走向相背。三日之內西北必有大風刮來?!敝x太初道,“我軍坐西北而面東南,這風從我們背后刮起,直面周問雁部隊。殿下命下屬部隊準備碳灰揚塵,隨風拋灑,再伐木燒火,屆時,戰場上濃煙滾滾,沙塵迷了敵人的眼,則這九宮陣定破?!?/br> 趙淵聽到最后一個字,心中郁結頓時解開,他欣喜道:“太好了?!?/br> “殿下何以如此欣喜?” “我以為這一仗艱難,至少需要數十天,沒想到若順利五日之內可勝,十日可往順天府去。得了徐州,大運河上沒有能攔住咱們的,早一日到京城,早一日我登基,早一日便能帶你去看病。也許不需要等到冬日,也許中秋節就能去傾星閣了?!?/br> “我這邊去通知各位將領準備。三日后,鳳哥率領的步兵先鋒亦能抵達部分人馬,更是如虎添翼!”趙淵站起來道。 謝太初點頭:“殿下請去?!?/br> 趙淵往門外走去,邁出帳營大門,頓下腳步,又回頭看向謝太初。 他眉眼帶笑,是這些日子以來最開心的一瞬,是謝太初近些日子從他臉上瞧見的最美的表情。 “太初,謝你?!?/br> 此時天色已黯淡,窗外的夕陽鋪灑在丘陵平原之間,那些在盛夏中的樹葉被染成了金黃色,倦鳥歸林,魚翔淺底,一切都似恰好。 謝太初聽到他的話,抬眼看他。 那樣的視線像是膠著在了空氣中,膠著在了這片金色的余輝中,就這么瞧著他,像是要永遠的記住他,永遠的珍藏他…… 金色的夕陽從他身后穿錯著射入了賬內,溫柔的撫摸著謝太初的臉頰。 謝太初笑了笑,終于垂下眼簾,點燃了案邊的油燈,回答道:“天色暗了,一路過去,多有坑洼顛簸,你……小心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