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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寶齋在原地緊蹙眉頭瞧著他。 田允恩在馬上無名火起,轉了一圈回來指著他厲聲道:“我告訴你段寶齋,少用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兒看我!韓傳軍已死,由我統帥本軍,我命你去抗敵,直到我等安全入關為止,不可擅離職守!違令脫逃者,論罪處斬?!?/br> 段寶齋筆直站著,抬手一拱,冷冰冰道:“末將聽令?!?/br> 他轉身就走,回到自己營地,將部下三千余人聚攏,帶著兵器往北山的方向而去。 不一會兒楊巨他們也來匯合。 “后面蕭絳也從山里出來了!要完蛋!”楊巨嚇得說話都發抖,“將軍,快撤吧?!” “走走走!”田允恩一揚韁繩,“所有人聽令,往獨龍口——撤——!” 他不喊還好,一喊所有人都潮水一般往這個方向涌來,萬人隊伍在官道上鋪開來,擁擠的往獨龍口奔跑,這時候也沒什么尊卑將士之分了,大家都狼狽的丟盔棄甲,不戰已潰。 繞過開平一口氣跑了十里地出去,所有人都累得氣喘吁吁,身后沒有追兵,田允恩這才放下心來放緩腳步。 可是片刻后,前面的逃兵往后涌來。 楊巨問:“怎么了?” 逃兵大喊:“蕭絳!蕭絳的隊伍在往獨龍口去的方向上殺人呢!” 田允恩一怔,人浪已經襲來,把他們一群騎兵沖得四散,馬兒受驚嘶鳴,田允恩一個不穩滾倒在地。 剛爬起來,一支銀槍已抵在他喉嚨下。 他渾身一顫,緩緩抬頭去看,蕭絳正在馬上似笑非笑地瞧他。 蕭絳鎧甲上全是凝固的黑血,發髻散亂,臉上甚至看不出膚色,可是他一身煞氣,像是剛飲完了人血而來,精神矍鑠,氣魄竟讓人不敢亂動。 “田將軍,投降否?”蕭絳冷冰冰問他。 田允恩腿腳一軟,跪倒在地。 * 與此同時,段寶齋將手下眾部聚攏在營地演武場地中。 任由周遭殺聲四起,依舊負手而立。 他開始是厭惡的,對田允恩、楊巨此等靠著阿諛諂媚之能擔當軍中要職的將領本就鄙夷。 然而,很快的,喊殺聲和越來越近飛奔中的馬蹄聲,讓他恍惚地陷入了回憶。 他與趙淵,是四人中相識最早的。 開始相識,不過是煙袋斜街上各家酒肆里拼酒的酒友。 他生性頑劣,眾人避而遠之。趙淵是個安逸郡王,亦無人對他有所期待。 那些不見血的暗中勾當,那些看不見的骯臟交易……朝廷大事、廟堂之爭,對他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太遠。 他們那時候的年齡,不過是一碗酒、幾句詩,便已生出憐憐相惜的情誼。 仿佛是管鮑之交。 又似乎是高山流水。 只是醉酒總有醒來的一日…… 酒醒杯停,人走茶涼,原來那憐憐相惜的情誼都是錯覺,口頭中的金蘭之交抵不過功名利祿。 謁陵之夜,趙淵被貶罰于寧夏。 金水河畔,湯浩嵐的血未干。 沈逐成了新皇走狗。 而他段寶齋……不過是個依靠父親的蠹蟲。 “將軍!謝太初已帶人馬到營地外,有士兵叫陣!”手下親兵的聲音換回了段寶齋的意識。 他抬眼看過去,穿過營地的柵欄,便是韓傳軍的人頭高掛。瞧著他死氣沉沉的尸首,不知道為何有些宣泄的快慰。 段寶齋轉身又去看開平城樓,城樓上人頭聳動,不知道趙淵是否在其列。 “將軍!請問我等是否迎戰?” “迎戰?”段寶齋憤怒、創痛的內心,忽然在這一刻平靜。 “不?!彼纬隽伺宓?,扔在了地上,“我不迎戰?!?/br> 手下愣了。 段寶齋揚聲道:“爾等要逃、便逃。要追隨田允恩可去追隨。若愿洗心革面歸順肅王,肅王仁厚,定不會虧待爾等!” “肅王不會虧待我等,那將軍呢?” “我父段背叛皇家正統,阿諛諂媚謀逆賊子,段家德行有虧。如今肅王舉起靖難,我受感化,已覺慚愧,愿束手就擒。父債子償,我聽憑肅王處置!” 有些人猶豫了一陣子,便跑了。 卻還有更多將士留了下來,扔下了武器。 他的副官清點人數,回來報道:“逃走八百余人,皆往獨龍口而去了。剩下兩千人馬原本就是肅王親衛軍打散編入開平衛的,都愿歸順肅王?!?/br> “好!各位都是有情有義的好漢英雄!脫了鎧甲,隨我一同入開平!” 朗聲說完這段話,段寶齋忽覺快慰釋然。 那扔下的佩刀,像是劃下了一條界線,將自己與那個所謂的官宦世家之間的臍帶割裂,將自己與那個道貌岸然的段至割裂。 不管等待著的是趙淵何等的恨意和怒火,他終歸是沒有對不起兄弟。 死前,亦做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人。 第62章 擁抱 開平城門打開的時候,肅王身后不過二十親衛軍。 眾人熱烈又安靜的看著肅王。 肅王亦沒有辜負眾人,他揚聲道:“北山之戰,我肅王軍以一敵十,五千余人滅韓傳軍全軍!斬殺韓傳軍、生擒將領數十!此等驍勇之役定會傳遍大江南北,讓人無不膽寒敬畏之!諸位心懷正義,為大端拼死一戰!為我趙淵拼死一戰!此等恩情,趙淵及大端百姓銘記,絕不敢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