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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生拉硬拽,好半天田允恩才忍著怒意收回刀,看著冷硬無懼的段寶齋呸了一口:“段寶齋,別以為我怕了你。我是看在你父親乃是當朝閣臣、又是吏部尚書的份兒上,自你入軍中以來從未為難過你?!?/br> 段寶齋沉著臉瞧他。 田允恩嘲笑一聲:“怎么,你該不會傻到真以為你入咱們韓家軍以來,對大家對你一團和氣,是因為你能文能武吧?” “一個靠老子的廢物,也配跟爺談什么軍法、談什么時局?!?/br> 段寶齋依舊沉默。 田允恩知道戳到了他的痛苦,哈哈大笑,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天陰沉了下來,段寶齋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兒,直到牧民們的血液凝固,他才抬起幾乎凍僵的雙足,從泥濘的草地上走過去。 等他走到軍中大纛處時,雨更急了一些。 田允恩等人在旁邊聊著什么,見他來了,不懷好意的一笑:“巡撫大人正找你呢?!?/br> 有人撐了傘,韓傳軍正站在曾經的營地主帳的位置沉吟。 “韓大人?!倍螌汖S上前抱拳作揖,“末將來了?!?/br> “你對謝太初這個人……了解多少?!表n傳軍問。 “謝太初?” “對?!?/br> “……不算多?!倍螌汖S仔細回憶,“最開始與其他人一般,聽說有個傾星閣修道之人面了圣,后來被指派給太子做侍講。再后來,趙淵要與他成親,嚇著了我。我素來與謝太初沒什么交集,其他的更不知道?!?/br> “趙淵呢?你必定熟悉?!表n傳軍又問。 “開霽?”提到趙淵,他有片刻的柔軟,眼神里似乎還閃過一絲笑意,可是很快的,這些東西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這個人,謹小慎微性子軟糯,打定了主意卻倔得跟頭驢一樣,怎么都勸不動。只能眼睜睜看他跟謝太初成親,說是成親不論夫妻,其實他一直都伏低做小,便是……各種事宜都讓謝太初主導,萬事更是順著謝太初來。一個天潢貴胄,做到這般,是抱了極大的期望的,可不到回應,他悶悶不樂,逐漸對謝太初失望?!?/br> 他記得趙淵提著酒來找他。 兩人在玉衡樓上酩酊大醉。 趙淵落淚。 “玉書,他不曾喜愛過我,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br> 段寶齋怒摔了杯子:“那個牛鼻子是不是欺負你了。我揍他去?!?/br> “你不要去?!壁w淵道,“他說過自己修無情道,不會愛人。我卻不信。是我活該?!?/br> “……那你打算怎么辦?”段寶齋問。 趙淵眼眶紅潤、凄絕一笑:“我要與他和離?!?/br> * 韓傳軍聽到這里,冷笑了一聲。 “身為男子倒似婦人一般目光短淺?!彼?,“可憐肅王一脈剩下的竟然是這樣孱弱的血脈?!?/br> 段寶齋忍不住反駁:“大人手刃肅親王與世子的時候,倒不見為肅王血脈嘆息?!?/br> 他的話難聽之極。 所言又是謁陵之亂中,韓傳軍最令人不齒的一事。 鮮少有人敢在如今的巡撫大人面前提及。 可韓傳軍聽了并不生氣。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在呵護中長大,并不懂得人間疾苦,也忘了從戎征戰的目的?!?/br> “從戎為何?” “什么都是虛幻。只為功名利祿四字?!?/br> 韓傳軍轉過身來打量他表情忍不住笑了:“怎么,覺得粗俗?你以為是什么?為國為家?或者所謂天命?” “難道不是?” “天真?!表n傳軍道,“不是誰都像你這般,是尚書之子,來了就是參將。你問問下面的士兵,哪個殺敵搏命不是為了往上爬。只要他成了小旗,就能統管十人,一個大頭兵一年十八兩銀子。一個小旗一年就是三十二兩。在往上爬升個總旗、把總、千總……便賺得更多。若真能立個奇功,甚至拜將封侯也不是難事。讀不了書的、考不了功名的,還有什么路子可以走?” “多少人都不明白,為什么我要做這佞臣?!表n傳軍道,“我下面私兵一萬都要吃飯,還有宣府衛所兵,自國庫空虛以來俸祿只能拿些莜麥來抵,幾斤莜麥一年就打發了。舒梁拿了六十萬兩白銀來找我,還許諾我未來封侯。換作你,你怎么辦?” 段寶齋語塞。 “我與肅王無仇無怨。我是以詭計入開平,乘肅王不地方之時殺他與世子……這無關仇怨,不過為了吃飯活命而已?!表n傳軍負手而立,“我打了一輩子仗,別的我不知道,我知道若將士吃不上飯還讓人去搏命保家衛國,簡直就是笑話?!?/br> 韓傳軍說得沒錯,又似乎全然錯了。 誰人能夠拿著別人的命,在秤桿子上如此衡量。 肅王一脈的血債,聽起來就像是一場交易、一場買賣……可又不無道理。 那誰是幕后之手? 段寶齋聽完只覺得心頭更加郁結。 韓傳軍瞧他彷徨模樣,一笑道:“你現在不用想明白,在我軍中的,最終都會明白。我說的道理,才是正經道理。如今還是來聊趙淵……我們千里奔襲,他們卻已有警覺早早逃逸,讓我撲了個空……謝太初不簡單?!?/br> “為何是謝太初?” “趙淵雙腿殘疾,已褫奪封號。他能有這份能力又怎么會淪落到寧夏?”韓傳軍道,“況且你剛才描述之中,我也瞧不出樂安郡王分毫胸襟眼界。此人不值一提。定是謝太初為他出謀劃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