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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內觥籌交錯,終于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戲班子里那些個年輕的徒弟們,穿著行頭,從兩側出來,與席間紛紛落座,又不知道不知道何時已脫了外衫,雪白的胳膊毫無遮攔,軟靠在諸位大員富紳懷中,醉醺醺的做些行酒令。 趙淵一杯接一杯的喝。 婁震不喊停,他便不能停。 金吾不知道什么時候撤到一側去飲茶,婁震已經貼了上來,仔細瞧他喝酒的模樣,剛才還算和藹的眼神,如今都是些輕慢。 “當年郡王爺不是孤傲的很么?臣只求一手談,竟然遭拒?!眾湔鹪谒厗?。 趙淵眼前已模糊,聽他這話,自嘲一笑:“當年是當年,今日是今日。今日哪里還有什么樂安郡王,可婁大人已是封疆大吏。我身份微賤,有幸與婁大人同席已是殊榮萬分了?!?/br> 他又飲一杯:“比如近日,大人讓淵飲酒,淵便不敢不飲?!?/br> 婁震聽他的話,未飲已醉,只覺得面前這個謙卑到極致的昔日郡王、這個沒被馴服過的趙氏王孫匍匐在自己面前,似乎能被隨意宰割趨勢。 他得意忘形,已有些齷齪的念頭。 ”是嗎?”婁震冷笑,“一是酒,二是棋??ね跻蝗以浀哪钕肴绾??” “大人要與我手談?”趙淵問。 “是?!?/br> “淵莫不敢從命?!壁w淵說。 “只是無棋?!眾湔疬駠u。 “這有何難?”金吾從廖逸心手中接過茶來品了一口,涼薄道,“我瞧郡王爺內里這件水色道服甚是不錯,便請郡王脫下來,婁大人在上面畫上縱橫十九線,不就成棋盤了嗎?” 婁震一聽,哈哈大笑:“我聽京城風行以妓女足上鞋子飲酒,為之曰金蓮杯。與郡王脫衣手談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哈哈哈……金公公果然雅致,好好好?!?/br> 婁震此言聲音不小,更似故意羞辱趙淵。 整個前院眾人便都聽見了這話。 謝太初臉色陰沉,已要上前,被陸九萬一把抓住手腕,斥道:“你要作甚!” “先圣垂衣裳而天下治,遂有華夏禮儀之邦。衣冠為禮,無衣冠與畜生何異?趙淵這般的宗族子弟,尊禮甚重。這般的羞辱便如讓他赤身裸體行走于眾人之中?!?/br> “婁震府內私兵五千,金吾還有五千私兵?!标懢湃f皺眉低聲道,“你就算意氣用事,也帶不走趙淵!忍著?!?/br> 謝太初只覺得攢緊了拳頭,忍了好一會兒,才將那些陰暗的存在壓下去。 陸九萬剛要松口氣,就聽見謝太初道:“少川也不在,再待時機?!?/br> “你可不要沖動??!我跟你講,進寶齋的生意要被你毀于一旦,傾星閣就要吃糠咽菜了……” 這一次謝太初沒有接他的話,他盯著婁震,只覺得體內邪氣翻涌,又有了嗜血殺人的沖動。 婁震尤不知這般的危機與自己擦肩而過,還笑道:“脫呀,郡王愣著作甚?” 趙淵臉上的微醺紅暈消退了下去,臉色有些慘白。 “或者我喚人來為郡王爺脫衣?那就不好看了?!苯鹞嵩谝慌岳淅鋺Z恿。 然而要讓他們失望了。 趙淵并沒有失態,抬手解開了比甲上的搭扣,脫下比甲,又解開自己腰間宮絳,扔在地上,那玄色宮絳上有兩塊價值連城的翡翠玉墜,落在地上清脆一響,碎成一地。 水色道服松開來。 “來人為我更衣?!彼麑鹞岬?,像是在郡王府上召喚下人。 金吾眼神冷了一些,抬抬手指,便有侍女上前攙扶他,為他脫下道服。他著白色貼里坐在輪椅中。 寒風冰冷。 天空忽然飄雪。 周遭的人用一種惡意嘲諷的眼神打量著他。 這讓他想起了天壽山的那個夜晚,想起了命運顛倒的開始——他們以為除他衣冠已經是羞辱了。 可這般的狼狽和羞辱,不止一次,不止一時。 所謂衣冠。 所謂禮儀。 成了這場災難中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沒有人在乎。 他來不及在乎。 * 已有人準備了筆墨,婁震提筆便畫。 此時,廖逸心接到了什么消息,湊到金吾耳邊說了幾句。 金吾臉色變了:“你說什么?” “千真萬確。是鎮北關的守備太監逃……” 金吾已經陡然站起來,他抓起身側那杯茶,遞到趙淵面前,不容拒絕道:“喝掉?!?/br> 這一次他來不及以任何方式掩飾他的兇殘。 趙淵沉默片刻,將那茶水一飲而盡。 金吾冷笑了一聲,對婁震道:“大人,邊墻緊急軍報,咱家得先走一步了?!?/br> “軍報?嚴重嗎?” “嗨再嚴重難道能耽誤了大人壽辰不成。萬事有咱家,您且放心?!彼矒岬?,又瞥了眼趙淵,“郡王爺今兒晚上無處可去,又喝了‘酒’,還請大人多多照顧。明日送還便可?!?/br> 婁震一點便通透,笑道:“本官明白,一定好生招待郡王爺?!?/br> 金吾便走了。 婁震所謂手談也便懶得再繼續,說了聲不勝酒力便讓人推著趙淵離開。 宴席還在繼續,謝太初對陸九萬道:“師叔先回去吧?!?/br> “???你要干什么?” “那茶有問題?!敝x太初說,“不能讓殿下留在此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