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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著魚鱗比甲,負手站在天子帳前,可眼神冷冰冰,銳利的直視太子,火光在锃亮的比甲上反射出猩紅的色澤,讓寧王仿佛浴血而來。 “為何一母同胞,孿生兄弟。你未來要成為天下共主,而我只能去邊疆做個吃沙飲風的藩王?!” “你這是打算弒兄奪位嗎?!” “你可以做皇帝,我難道不可以!這樣的問題,你難道沒想過,你難道不知道?”寧王反駁,“若不是你一心要逼我去藩地,若不是你著急在謁陵后攝政削藩。我何至于今日就要抓你???是你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br> “你表面恭順,早就籌謀多年。就算我霜降后不削藩,你也想好了要取而代之。如今又何必粉飾太平,將責任推到我頭上?”太子質問他,“你不怕逆天報應,不怕史書記你是亂臣賊子?” “亂臣賊子?”寧王琢磨了下這四個字,好笑道,“我既為天潢貴胄,這大端既然是趙家的天下……又何談什么亂臣,哪里來什么賊子?我趙戟,才是天下共主!才是大端的皇帝。只有我這般的梟雄才配站在巔峰受萬邦來朝?!?/br> 他從腰間解下佩劍,扔在了太子腳下:“念我二人兄弟一場,送你體面上路,兄長自行了斷吧?!?/br> 太子盯著那柄裝飾華美的佩劍,臉色煞白。 “不要!父親!不要啊——!”趙浚大哭,掙扎著要往前阻攔,孩子雖然年幼又受箭傷,這會兒父親要死,他掙扎起來力氣大得驚人,趙淵幾乎抱不動他。 他的哭聲喚回了太子的思緒,太子仔細瞧他,又瞧見了他肩頭的箭傷,眼眶泛紅強做鎮定:“浚兒,莫哭?!?/br> 趙淵急了,對寧王道:“三叔,何至于骨rou相殘?!?/br> 趙浚亦哭求:“三叔要太子之位便拿去就是,皇位亦然。只求放過我父親!” “趙浚!”太子厲聲呵斥,“沒出息的東西!你給我記住了!趙家人可站而死,絕不跪著活!” 他疾斥余聲在這東沙河畔似乎響徹天地,周遭驚鳥亂飛,一時間連烏云都壓低了幾分。 山火持續燃燒,燒遍了周遭天壽山脊。 在山腰上留下一圈赤紅剔透的火線。 太子撿起那奢華佩劍,拔出劍來,寒光凌冽,火光自上而下,劍刃上熊熊映照著他面容憔悴狼狽。太子怔忡半晌,復又釋然大笑,揚天長嘆一聲:“是天要斷孤命數,不是你趙戟!” 說完這話,抬劍自刎,血濺當場,血沫竟然撒在了趙淵臉上。 濃烈的腥味讓趙淵腦子里一片空白。 大端太子…… 他的皇叔…… 前幾日還在端本宮內與他對弈之人,將他擁在懷中告訴他可以回家之人。 如今竟然死在了這冰天雪地的天壽山中。 “父親——!”趙浚凄厲慘叫,已從趙淵懷中掙脫沖了上去,抱著太子尸體痛哭。又過片刻,哭聲戛然而止。 舒梁命沈逐上前查驗,沈逐逐一探息后起身對寧王及舒梁道:“太子已亡?;侍珜O身受箭傷失血過多,又遭大悲慟,也沒了氣息?!?/br> “舒梁?!睂幫鯁玖艘宦?。 舒梁作揖出列,道:“太子喪心病狂欲弒君,死傷無數。寧王救駕,拘太子于天子大帳前,陛下廢太子而立寧王。如今廢太子之首級割下帶回京城示眾,其尸身及皇太孫之尸體一痛留天壽山。沈逐,猶豫什么,還不動手?!?/br> 沈逐本在偷看趙淵,聽到此處垂下眼簾,手握腰間匕首拔出,半跪在地上,拽著太子發髻割下了太子的頭顱,高高舉起對周遭錦衣衛吆喝道:“傳下去!廢太子已死!頭顱在此!新太子為寧王!” 周遭錦衣衛大喊:“廢太子已死!新太子為寧王!” “廢太子已死!新太子為寧王!”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在營地內響起。 本還有負隅頑抗的小撮親軍也都住手繳械。 新舊勢力便在幾個時辰之內更迭,一時天堂又一時地獄。 那種歡呼聲并未消減,愈來愈大,愈來愈整齊,最終匯成一處,在東沙河谷中震耳欲聾。 太子尚且溫熱的血液緩緩流淌開來,蜿蜿蜒蜒的散落了一地,在趙淵身下最終聚攏,他素色中單如今已滿是血污。 可對于趙淵來說,這場漫長的折磨并沒有結束。 在混亂的歡呼人群中一隊騎兵快馬入了大營,又往天子大帳而來,在被推倒的柵欄外下了馬。 不消片刻,便有屬下來報。 “報!巡按御史韓傳軍請見殿下!” 寧王笑道:“果然是回來了?!?/br> 韓傳軍?去開平慰軍的巡撫韓傳軍? 趙淵聽見了這個名字,有些遲鈍的抬眼去看,在夜色中有一著鎖子甲的瘦高個踏步而來。 韓傳軍抱拳道:“殿下,臣不辱使命,已斬逆賊肅王趙鴻及其子趙湞于開平衛!” 此話說完,兩個人頭已經扔在了趙淵面前空地上,在太子血漬中翻滾兩下,露出了臟污青灰的面容。 乃是肅王趙鴻與肅王世子趙湞頭顱。 趙鴻年邁的臉龐上,怒目圓睜,仿佛死不瞑目。 趙淵正與之對視。 秋風曾吹拂過京郊遠望亭旁的麥浪。 離別時的哀愁與思念十年來不曾停歇。 開平衛故土的芬芳還音繞在身側……在京城中,十年間擔驚受怕、委屈求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所謂所圖不過是肅王府能夠偏安一隅……如今都成了一場空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