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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依舊靜的冷清,唯有寒風卷起枯葉于這無人四下中沙沙作響,寂靜似乎帶有氣味,原來再繁榮的城,沒了人,也只是一片死氣。 遠處一陣雜亂急促的馬蹄聲劃破這層死寂,街邊覓食的野貓鬼影一般竄進暗角里,只瞪一雙熒綠的眼珠觀察著這突如其來的不明客。馬行得急,不出片刻便已經飛馳到眼前,全身烏黑得沒一根雜毛,馬鬃高速下揚得翻飛,馬蹄踏起枯葉似暗器一般叉向角落中的野貓,渾身一炸尖咂一聲鉆到更深之處去。 野貓本以為消停下來可以再出去看看情形,卻只隔了那么幾瞬,又飛馳出幾匹快馬,不亞于剛剛那匹頭陣的威武,健壯背肌隨四蹄翻揚抖動,嚇得貓兒徹底鉆回到暗處去了。 頭陣一匹純黑嘯鐵戰馬,是馮漢廣少年時隨父征戰至契骨地域馴的野馬,性子狂烈善戰,不知怠倦,跑得快耐性也強。近些年因為再不用征戰滋事也就一直被拴在馬廄里,不常跑馬悶得很,這會兒忽然夾緊胸肋叫它疾馳起來,路上又沒人,沒了拘束,反而像得了水的魚,撒開馬蹄一陣狂奔,任身后快馬怎么追都追不上。 姚十三是個弱骨子的,驅策不了馮漢廣的馬,此刻破例準許騎駕在將軍馬上駝著馮漢廣的,是益州巡夜軍首領韓霖,姚十三就在后面跟著顧長卿他們幾個追。就算同樣是個武將,韓霖此刻也還是勉強勒得住馬韁,一面內心急躁著擔心馮漢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還不得拿自己問責,腦袋不??傻迷倏禳c,一面又駕馭不住東倒西歪,感嘆著他們將軍是怎么年紀輕輕馴得這種野性馬來,可是急的在這臘月天里滿頭大汗。 韓霖求天喊地的可算是跑到了總鎮府大門前,看烏黑鐵門緊閉,兩側石獅也顯毫無生氣。連滾帶爬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立刻扯嗓高聲呼道: “快開門!將軍危急!” 門口站哨的小兵到了這個時辰都一個個困得瞌睡連連,昏昏沉沉,聽了這一聲高喊嚇得差點把手中長戟丟出去。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被這眼前景象驚得可是別說瞌睡,怕是連魂兒都不在,手忙腳亂拉開沉重鐵門,一并摻著面色鐵青的馮小將軍往里走。 黃土地依舊纏著風打旋兒,都仲還在夢里抱美人兒呢,直接是被闖進來的傳令兵嚇起的,朦朧中聽見一句,“小將軍為毒重傷怕是……” 老將衣服都來不及套,光個腳就沖了出去??烧媸侨嗽谇懊孀?,魂在后面追,傳令兵在后邊提著袍子靴子追,都不知道凜冬天這赤腳的人怎么能跑這么快,他一個穿鞋的都追不上。 這位平日里說說笑笑看似沒個正形,年近五十的老將,此刻根本顧不上什么風寒惡露,面容嚴峻,泛出花白的發絲碎在額前,盡是滄桑。 都仲名義上雖說只是參將,卻是馮燎舊部。馮漢廣在他眼中不僅只是簡單的侍奉關系,他膝下無子,再經歷過那么多人情世故絕境苦地之后,早已將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視為己出。 “去哪兒!”都仲一把攔住韓霖,目光落在身后被人攙扶著,呼吸紊亂眉頭緊鎖的馮漢廣身上,心頭一緊?!安蝗ズ袄芍?,一個個的要把將軍帶到哪兒!” “姚先生吩咐放到他房里去,”韓霖有些打怵道:“說是只有他才有解毒之法……” “胡鬧!”都仲一聲怒吼震得周圍人半條命都差點嚇沒,“都他奶奶的什么時候了還去他那?還不趕緊去找郎中!” 幾人立在原地束手無聲的,就聽到馮漢廣氣若游絲的道了句,“叔……” 都仲聽他這么喊自己,可是心涼到一半,慌忙過去抓起他的手緊張應著,“你說,你說!” “聽十三的,我只能信他……” 都仲又急又氣,臉都發綠,原地打了好些個轉,最后停在馮漢廣前邊,想訓斥又罵不出口,急得要命,轉頭看到門外又一隊人馬急匆匆沖了進來。為首的可不正是他們軍師姚十三? 都仲目眥盡裂的瞪著雙滿是血絲的紅眼看他快步走過來,姚十三長袖遮手,一頭長發也因為取下了發繩散的混亂,絲毫沒了往昔沉穩大氣的做派。都仲二話不說,當著眾人的面,啪地一聲! 掄圓胳膊扇了他個大耳光! 這一巴掌打得可是結實,雞都還沒醒的靜謐清晨,響亮一聲蕩在這總鎮府里久久都散不去。 其實更是因為這一巴掌下去,周圍人都嚇得冷氣一抽腳步戛然,摒氣噤聲了。 顧長卿跟宋遠火急火燎的跟在后邊,這措不及防的一聲脆響可給他倆驚得面面相覷,連步子都邁不出去。顧長卿腦子里一頓衡量,最后還是沒掰扯明白…… 這不是僭越了嗎?這怎么回事?怎么還有參將扇軍師巴掌的?這太逾越了? 他看向姚十三去,這具此刻寒風瑟瑟中更顯單薄的身子竟然一聲不吭的,白挨了一巴掌也一動不動,眼皮低垂,亂發遮擋起臉,看不到神色。 好一陣沉默之后,還是韓霖嘴快先發了話。 “都參將此為何意!再怎么緊急您也不能動手打人???” “韓霖,閉嘴?!?/br> 姚十三冷冷道出話來。緩緩抬起頭,顧長卿正站他對面,清楚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明顯紅腫起五個手指印,甚至嘴角還微微溢血,打得可是狠心。 他卻只無聲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默默將遮臉的長發撥到耳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