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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軍里能還如此明目張膽的養著女眷嗎? 高德一時竟像是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個索命的小玩意兒一般,呆呆望女子迎面走來。離得近了,借著昏沉夜色,見得她凝脂玉面仿佛朝霞映雪,五官分明,一雙明圓杏眼水波流轉,鼻頭精致高挺,帶著像是微醺的酡顏,步子邁開來也有幾分酒后飄虛。不知為何身上毫無脂粉香膏,妖艷之氣,長相也不是什么沉魚落雁。分明是個淡雅樸素的樣貌,卻又莫名極勾魂吸睛。 一扇濕潤的嫣紅薄唇微啟,上下碰了碰,未聞聲音,卻見那條小毒物竟自行從他肩頭乖乖爬了下去,順著那女子手腕纏起,從袖口鉆了進去,又在那敞開領口凸起處的鎖骨旁好奇探出個指甲蓋大小腦袋,瞪著圓溜溜小黑眼球吐著猩紅信子…… 怎還怪可愛的? 女子沖他抱歉的莞爾一笑,溫柔得仿佛四月含苞桃,秋分日暮暖陽。始終未言一句,只是欠了身行了個禮,便離去了。 像個仙女一般飄來,再飄走了。 過上良久,高德才算徹底緩過神來,一點也不像個劫后余生的人一樣當頭便問了都仲一句: “剛剛那位是哪位將軍的家眷嗎?” “???不是說了那位是我們軍師大人嗎……?”都仲被他這么一問,還有些發懵。 “你們軍師……怎么還是個女子?” 都仲一愣,原地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捧腹哈哈大笑,停不下來。 “高大人,我們姚先生生得是比常人漂亮一些,被認錯也正常,正常。不冒犯,一——點兒都不冒犯!” 第12章 驚雷 幾日過去,這艾葉在清虛觀里住得還算巴適。中原西北邊境最近安穩得很,也沒再有什么大妖現世的跡象,甚連雜毛小妖也安生得很,倒是一片祥和到讓人以為之前到波瀾都是假象,也就不需他做什么參謀解惑。所以艾葉每天這日子也就是順心順意睡睡覺,爬爬樹,曬曬太陽,再蹭點酒喝。 要說唯一不太舒心,大概就是這觀里吃的飯菜可真是太素了,三天都見不到一滴油星,更別提什么野味。再怎么說艾葉本體畢竟也是個食rou的獸,嘴上饞得很,可顧遠山又不許他擅自出院,更別提跑什么后山打兔子。 艾葉成天閑得發慌,沒事三天兩頭往顧望舒那屋跑,就是想纏他去給自己抓兔子吃,但就沒一次能敲開門過??偸锹犚娎镞厒鞒鰜淼牟皇恰皾L”,“你不是有能耐嗎自己去啊,”再不就是“老子睡了?!?/br> 不過這老祖師親傳二弟子的院里破例住進來了個妖的事兒早就傳遍了整個清虛觀,總有些小道友路過時非要小聲議論,再抻個頭往里觀望,徹底擾了顧望舒這維持了二十幾年的清凈。 但也不能全怪這群人,想想這清虛觀可是個鎮妖除妖的地方,現在竟然還養起來一只,況且這兩位白頭發的住在一起,風景確實相當別致。當然,有時候“運勢好”,不僅能親眼看到這兩位,還有可能見到顧望舒破口大罵那妖的機會。 慢慢的,艾葉也發現他顧望舒似乎不是真的那么意懶情疏,一曝十寒著虛度人生。 確實相處的這些日子中,看顧望舒能爬起來去聽早課的次數半只手都數得過來,這還都是外面瞧熱鬧的人吵得實在厲害,再不能睡了的時候他才會罵罵咧咧起來更衣,眼圈大黑搖擺著打傘頂日頭去聽早課。 其實大多數的時候白天都是被他用來睡覺的。 顧望舒月人體質特殊,妃瞳眼弱見不得日光,所以干脆直接避了白日。 只當每晚最后一斜余暉也落下,夜色闌珊之時他才會從屋里出來。即便那個時辰的觀內早已是四處張燈,人聲寂寥,唯有月色如霜而伴。 顧望舒通常會獨自一人去練功場又或是藏書院待上大半宿,該研習的,該修煉的,與旁人一樣也不差地完成才歸?;貋砗蟊銜ゴ蛩逶「?,再取一壺酒,席地坐于院前空地上,亦或是桂樹下,借著明月獨飲發呆。 這一整夜,伴著他的只有鳥啼,蟲鳴,濁酒,月光,和他腳踝上系著的銀鈴搖動時清音陣陣。 渺然一身,無悲亦無歡。 他每天都有在努力修行,學習,每日都有在認真且虔誠的生活,只不過無人見證罷了。世人皆勘不透他的修為品性,便只能借著這份看得到的外貌,臆想出那些虛假不實的故事罷。 可他好像毫不在意,甚至樂在其中一般,從未說明解釋過。 孤獨成性嗎? 關于月人,艾葉聽聞過的也不多。 相傳人有生而白毛者,近似人妖。通體白發,瞳孔呈妃色。畏光,善卜。 這種人很多剛生下來就被當作半妖之體,大多數嬰兒都因凡人出于妖鬼恐懼的心理而被拋棄扼殺,就算沒夭折養活來下來,也多會被賣給妓院或是貴族人家,作為奇珍玩物供人觀賞把玩。 得此胎生病人,注定成不了個平凡人活著。 艾葉不懂,為什么那白孔雀,白狼,白虎都是祥瑞之兆,可月人,生下來就要被當作妖人,當成玩物,受盡眼色與這世俗偏見。 是這只能活短短幾十年的世人,目光也與壽命一般短淺的緣由嗎。 他坐在屋檐上看顧望舒在月光下婆娑背影,或許是夜深苦寒吧,這抹身影,竟有些許悲涼。 那個雖渾身布滿了煢煢寂寥的身影,卻是挺直脊背,顯得一身雅正,無畏。曈曈清輝將他整個人照發亮,就好像他真的是才從那月上闊步走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