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頁
熟悉的王座前,懸著一面占據整面墻壁的巨大鏡子。 鏡面內翻涌著漆黑魔氣,映出的大殿光景是百年前鮮血橫流的觸目驚心。 而在鏡中冷冷看著他的,是玄衣藍眸,渾身浴血,已然魔化的萬妖王殊瑯。 清宴回以冷漠凝視,眸中掠過一抹嘲諷之色。 他終于明白了幕后之人將他引來靈影山的目的——這場局的終點,不過要引著他入魔。 只是,他本就是殊瑯。 是靈影山的王。 這座島的萬千生靈是他的孩子,山川河海是他的血脈,一切都與他神魂相連。即便這一切在百年后變得腐朽殘破,也是不可與他命運分隔的存在。 此刻就算見不到魔化的生靈,被百年前劫難困在靈影山的所有怨魂都在向他痛苦哀求,它們與南奉等著他歸來的妖修們訴說著同一個心愿—— 入魔!復仇!毀滅一切! 神魂被仇恨悲怒煎熬著,與萬千臣民的祈愿一起,將他不斷往鏡面中的魔化祭文推去。 都在期盼他走過祭文,重登王座,成為帶著魔化臣民大殺四方的王。 他攥緊的手指骨節泛白,片刻后,失神地緩慢伸手,抬眸與鏡面里自己的雙眸對上。 他看到了魔氣將那平靜的蔚藍催成蘊著烈風巨浪的暴虐深藍。 他倏然蹙眉,一個念頭莫名卻及時地冒了出來—— 此般模樣,夏歧……他的道侶見到,定又要難過。 這個念頭一起,他在萬千哀求哭嚎里仿佛有了幻聽,有一道時刻掛念的聲音正在喚他。 他唇角露出些微冷嘲的弧度,幾息后卻凝住,他仿佛才意識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抬眸轉身。 只見萬丈深淵對面,那道想念至極的身影正面色焦急惶恐,正在試圖尋找度過罡風深淵的辦法。 清宴倏然呼吸一窒,確定了對方不是幻影,識海中萬千聲音被忽如其來的猛烈心悸壓制得頃刻消散,而猩紅殘忍畫面充斥著的雙眼也只剩下那抹身影。 仿佛就算身處險境,天地間也唯有那人而已。 然而心悸帶來的空白僅僅維持了幾息,夏歧一出現,腦海里又浮現出那道被利爪割傷和侵犯的狼狽身影,令他本就不穩的心神更為震顫,同時也恢復了些許神志。 他從未想過化魔后與夏歧刀劍相向,但他終究是避不開滅族仇恨的萬妖王。 夏歧這一生走來,已然萬分坎坷,身為道侶,命運共享……難道他要將這沉重命運也壓在對方身上,讓對方今后的路更為艱難? 他的道侶心性堅定,不羈不屈,應該去更廣袤的天地,而不是被任何事物禁錮束縛,即便是甘愿的。 何況此時此刻,他身處破敗的故鄉,神魂妖血皆因仇恨而暴虐,想不管不顧地撕裂一切。 而他的道侶,是已經被他傷害過一次的脆弱存在。 他如何以這般姿態面對夏歧? 清宴呼吸微亂,久久凝視著自己心愛之人,勉力穩住細縫蔓延的微顫道心,倉促收起滿心不舍。 他艱難地垂下眼眸,避開了對面那道焦急的目光。 * 夏歧哪顧得上考慮主殿有什么妖魔鬼怪鎮守,提著瀲光便不管不顧沖了進去。 進入主殿,他愕然打量四周。不愧是從外面看便蔚為壯觀的靈影山主殿,就算金玉器物被掠奪洗劫一空,如今高闊殿堂軒敞,神秘圖騰傲據其中,氣派雍容之氣分毫不減。 他快速穿行于道道巨大的柱子間,更顯主殿浩淼,自身如塵。 夏歧到了主殿深處的王座前,目光一凝,這次終于見到了自家道侶的身影。 然而一道空間法陣搭建的深淵橫亙在他與清宴之間,深淵中罡風暴烈,撕扯著試圖接近的一切事物。 王座前豎著一面魔氣翻涌的鏡子,他想起蘇群云的話,頓時明白那鏡子能讓清宴入魔…… 而清宴正背對深淵,站在鏡子前,一道巨大的龍型剪影在四周的墻壁上暴怒地飛掠盤桓,濃重躁動的陰影遮蔽著一切光線,似在無聲而悲怒地咆哮。 夏歧察覺,這是清宴不久前完整擁有,卻被滅族之仇攪得不能平息的妖魂。 下一息,清宴宛若受了蠱惑,竟然伸手向鏡子探去,想必入了魔障。 夏歧頓時嚇得肝膽俱裂,面色蒼白。 若清宴再進一步,若是清宴入了魔……無論是云章還是他們之間,都無可挽回了。 對面那道墨藍身影,還是那身將人襯得淵渟岳峙的蒼澂掌教衣袍,那道背影卻有些不一樣了。 夏歧站在深淵前急得不行,這靈影山的魔物雖說都是萬妖王的臣民,但化魔之后便失去了正常心性,百年來還期盼著萬妖王歸來有仇報仇,如今定是不會輕易放清宴離開。 自從上一世兩人死于空間法陣的深淵,夏歧便對這類深不見底,不知通往何處的漆黑有著幾近本能的恐懼。 他站在深淵邊,沖著對面急聲呼喚,同時觀測著漆黑不見底的深淵,背脊頃刻出了一層冷汗。 幸好清宴聽到他的聲音,一頓之后回頭了。 夏歧心里欣喜,就算身處險境,兩人如今總算找到一處了。然而沒有緊緊拉著對方,心里的擔憂還是沒有散去。 他正要詢問清宴該怎么過去,便聽到清宴嗓音低啞淡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