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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夏歧第一次進入他的芥子。 作為芥子空間的主人,他能洞察芥子里的一切事物,也看出了夏歧靈根盡毀,是個無法再修煉的凡人。 后來的相處中,他見夏歧時常照著劍譜認真練劍,勤修不輟,便對此人留了幾分心。 百年來,他在修行一道上見識過太多的人,有天資極高,發奮努力而快速登頂的,有天賦平庸,埋頭苦練亦有所大成的…… 只有夏歧,靈根毀去如同斷了仙緣,他卻終日積極樂觀,勤修苦練,認真程度不輸于蒼澂任意一位弟子,已經遠超強身健體的程度。 卻從不提自己的遭遇。 某日,他向躺著看劍譜的夏歧問道:“你可知若無靈根,無法邁入修行之門?” 夏歧的雙眼從書上挪開,平靜如清澈潭水,又泛起點點笑意:“一直知曉呀?!?/br> 他又問:“為何你明知修為不會再進一步,卻還努力?” 夏歧歪頭一思索,輕聲回答:“人的力量微弱,如果某日天災傾覆,要如何護住重要之人?” 他答:“能者自會護住弱小?!?/br> 夏歧就算把劍法練到極致,也無法成為修士,何況在魔患遍野的云章,連修士也不能獨自應對魔物。 而蒼澂,長謠等門派會庇護州界內的百姓,事實雖然殘酷……但對于沒有修為的人來說,接受庇護才是活命最久的方法。 夏歧聽完后卻笑著搖搖頭:“現在無法修煉,以后未必嘛,天地之大,總能尋得機緣。但是仰人鼻息,命運便永遠不由自己控制?!?/br> 當時的他聽完一愣,他習慣了以強者的姿態庇護他人,這一刻聽到弱小卻堅韌清醒的聲音,越發覺得眼前之人是獨一無二的。 記憶中披著晚霞余暉練劍的身影與此刻風雪中的身影重疊,他忽感陌生卻又熟悉的心動,一如那時沉寂百年的心微微松動。 識海中,一道劍光忽然掠過他的神識邊緣,沒入虛空。 清宴回神,看向神識在芥子成影的夏歧。 對方似乎方才練得盡興了,雙眸蘊著意氣風發的晶亮。 站在風雪中的身姿利落挺拔,而識海里半透明的虛影朝他一揚下巴,邀戰道:“清掌門,過幾招?” 清宴心臟無端一悸,凝視著那雙眼,不由彎唇:“請?!?/br> * 夏歧樂得差點找不到北,云章第一劍修是自家道侶這事實在太好了,隨時能得他的指點,又能趁機與他切磋學習。 清宴分出神識在識海成影,強大神識就算只現出兩分,虛影濃度也與夏歧的無異。 識海過招帶不上靈氣,兩人也以招式為主,神識多少無關緊要。 看著站在對面,手持載川的清宴,夏歧覺得自己從未這般好戰,興奮程度只亞于與清宴親近。 除了身體的親昵,與心悅之人切磋中的劍刃相撞也別有意趣。 兩人一同消失在原地,豁口劍與載川撞到一起。 夏歧抬眸,見對手掀起凌厲劍氣,那雙看向他的眼眸卻蘊著些微笑意。 他不由耳尖一紅,默默指責對方怎么用了劍以外的殺招呢! 識海里過招幾息,夏歧發現清宴并無敷衍,也在認真應對。 只是沒有立刻壓制住他,似是知道他內心所想,反而把蒼澂劍法盡數呈現出來給他看。 蒼澂劍法磊落正派,有松柏之氣度,在清宴手中則浩瀚如濤。 當他周旋于魔妖獸時,是滄浪翻涌,劍氣渾厚。此時又如浪潮鋪卷,劍氣無聲卻無處不在。 夏歧看出清宴有陪練之心,所有招式軌跡清晰,卻蘊著讓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的危機,形同喂招。 一個起手式變招便讓他不得不用出一攻一守兩招來招架化解,懈怠不了絲毫。 他被逼著把逍遙游三式盡數使了出來,還急中生智自創了不少變招。 半個時辰后,兩道身影終于分開。 夏歧只覺得恣意又暢快,對道心一事又領悟了些許,他提著劍又要沖上去,卻被清宴扶住他的肩膀,語氣有些無奈:“不早了,你還沒用飯,該回去了?!?/br> 他一愣,方才注意力一直在識海里,回神才發現周圍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碎星漫天,而雪地里橫七豎八都是劍氣痕跡——他的身形也隨著神識動了。 夏歧砸吧著方才的勁爽,回味無窮地收起豁口劍。 他看著近在身側的清宴,忍不住開心撲過去抱住對方的腰,仰頭由衷贊嘆:“柏瀾也太厲害了!” 清宴也彎起唇,眼角幅度溫柔,伸手替他整理凌亂的鬢發,末了手指沒有離開,拂過他的耳廓,扶著他的側臉。 這是兩人難得的識海相見,清宴凝視著那雙晶亮的眼眸,眸色微沉。 兀自興奮的夏歧滿腦子都是方才領悟出的一堆變招,他心想得快些記下來,不然睡一覺便忘了。 于是匆匆把神識撤出識海,在雪地里拎著劍又走起了身形—— 過于興奮的思緒把注意力拉扯歪了,完全沒注意到稍微俯身的清宴。 懷中倏然一空的清宴:“…………” 片刻后,夏歧把今日所得理了一遍,心想多虧了清宴,才讓他突破瓶頸,有所領悟,也找對了方向。 他忽然反應過來,清宴怎么一直沒有說話,是又忙去了?不由在識海里試著喚了幾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