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他忽然無聲駐足,轉頭望向柳識。 滿身狼狽的柳識立馬回以仇恨惡毒的目光,卻在看到夏歧動作后臉色倏然一變—— 夏歧彎唇一笑,抬手在頸間輕輕一劃,黎明的光碎在眼底,變為一片冷色。 總有一天,我讓你死。 正午時分,陵州長謠門派駐地。 一間廂房內,清宴把窗子無聲關上。 蘊著花草幽香的陽光清風被隔絕在外,滿室昏暗,熏香裊繞,靜謐得沒有一點聲響。 他回頭望了一眼簾帳后的模糊身影,又回到床沿輕聲坐下。 這間廂房的床很大,床上穿著淺黃單衣的人卻蜷縮在床的一角,正睡得極不安穩。 距離落雨集變故已有一天,集市諸多事宜由長謠負責,各門派入住進長謠調養休息。 夏歧昨日回來時還張牙舞爪,沒回頭也知道他在身后的動作?;貋砗蠛鷣y處理完傷口便說躺一會兒,誰知睡了三個時辰也沒有再醒來。 長謠大夫再次去查看傷勢,差點被他睡意渾噩里一劍砍了,忙連滾帶爬去找付樂山。 聞雨歇與付樂山都在落雨集沒有回來,清宴聽到動靜過來,便一直守在這里。 床上的人看起來是因消耗過度處在昏迷狀態,但極不安穩,害怕被觸碰一般把自己縮成一團,誰也靠近不了他的周身。 除了清宴。 清宴想強行給他把脈,夏歧沒有反抗,卻在被觸上肌膚的一瞬疼得低吟出聲,清宴便不敢再碰他了,只隔著肌膚幾寸用靈氣幫他療愈傷口,床上昏睡的人卻始終沒有轉醒。 清宴坐在床邊,安靜端詳著自己這位沒有任何印象的道侶。 從初遇村莊,到星回峰,落雨集,再到此刻,夏歧所呈現出的面容每次都不盡相同……除了對自己始終如一的愛慕親近。 這人身上也有太多難解的事,筑基修士從不入定,只會睡覺,此刻躺下也極不安穩,可修士哪來的夢? 他與這個人……當真有過一段親密的時光? 清宴看著他蒼白的側臉,試探地低聲喚:“……夏歧?!?/br> 只見那人眼皮微微一動,沒有睜開,迷迷糊糊中朝著他挨了過來,拉緊他的衣袖,把臉小心翼翼貼了上去,像是在無盡夢魘中終于找到安身之處,蜷縮著安穩下來。 清宴一僵,呼吸頃刻放輕,就這樣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片刻后,清宴抬手,被褥一端悄聲無息地落入他的手中。 他慢慢把夏歧蓋了起來。 昨日在落雨集,他修復完大陣,在趕來落雨集的途中入了心魔幻境。 他為了破障強硬對抗,因此內息受阻。 而心魔幻境里令他難以釋然的事,與夏歧有關。 第14章 花月引 夏歧完全醒來,已經是三天后。 他揉了揉腦袋,困意漸消里只覺得恢復良好,除了有些乏力,倒是能跑能跳。 他看向來送藥卻站在十步開外的長謠弟子:“你站這么遠做什么,我會打你不成?” 弟子腦海浮現出三天來逃竄出門的同門身影,把差點脫口而出的“難道不是嗎”咽了下去,這位好歹是為了落雨集受傷,不能怠慢了,面上維持著禮貌微笑。 “……客人說笑了,放在桌上的藥請趁熱喝了,早飯稍后便到?!?/br> 說歸說,卻不肯再走近一步。 夏歧對三天來的所作所為一無所覺,還有些莫名其妙。 他拿起床尾已經變得干凈整潔洗的淺黃衣裳,忍俊不禁:“長謠待客竟這么周全?!?/br> 弟子不敢居功,垂眸答道:“客人的衣服是清仙尊昨日帶走的?!?/br> 多虧了清仙尊威壓震懾,才沒讓這位把屋子拆了。招待各門派本來是長謠的事,硬是麻煩同樣作為客人的仙尊在這房中守了三天。 好在對方沒露出任何不耐。 夏歧穿衣服的動作一頓,面上懶散的神色稍凝。 是清宴? 清宴這三天來找過自己?看來迷夢中的喚聲并不是幻覺……他有沒有發現什么…… 他的傷怎么樣了…… 不過……清宴親手脫了自己的衣服?可惜了,怎么不在醒著的時候呢…… 夏歧回過神來,長謠弟子已經沒影了,他到桌邊端起藥碗,仰頭一飲而盡,又迅速塞了塊點心進嘴里。 隨之轉身推門而出—— 酥軟香甜在舌尖驚醒遲鈍味蕾的同時,陵州春日的陽光安靜傾灑而來,把他擁進暖烘烘的花香之中。一陣微風親昵地繞過鬢發,又盈滿雙袖。 夏歧一掃沒精打采,雙眼倏地亮了起來。 他終于有機會好好欣賞陵州極美的山水。 長謠隔著秋水湖與錦都遙遙相望,門派駐地依山就勢,白墻青瓦,碧水迂回,紗帳曼妙。 五色石子鋪就曲折小道,沿途置了熏香裊裊的低矮蓮柱,琴音在亭臺樓閣間影影綽綽,縹緲悠回。 夏歧所在的小院花草扶疏,曲徑通幽。院中一棵繁茂古樹半花半苞,花葉相掩,花瓣熱鬧落了半個院子,格外好看。 園門掛了“霄山”字樣的牌子,看來是單獨安排給獵魔人居住的院落。 醒來當天,夏歧還沒來及踏出院門,就被長謠熱情的待客之道淹沒了。 一道道陵州特色珍饈擺了滿桌,待他吃飽喝足,癱到院中花樹下的搖椅休息,送來的點心甜湯又擺滿小石桌,竟比清時雨送的還精致不少,不愧出自長謠廚子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