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母子民國文生存手札 第11節
何量來之前跟舞女們打聽了一下,發現沐顏舞蹈班半個月賺的錢比他的工資都要高出一半,這說明人家心里壓根兒就沒想著下海做舞女,所以他這次來也沒打算興師問罪,沒必要,不過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畢竟這事是沐顏做的不地道。 沐顏進屋先點燃了油燈,又從暖壺里倒水給何量沏了杯茶,隨后在他對面坐下,先開口道:“何經理既然能找到這里,想必也知道我辦了個舞蹈培訓班吧?!?/br> 何量點頭:“沐小姐這可就不夠意思了,何某人當初是真心實意想留下沐小姐您的,哪成想您卻擺了我一道,我還自作多情想著沐小姐遲遲不來舞廳,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哪里會想到沐小姐只打算和我做一次性的買賣?!?/br> 沐顏心里呵呵兩聲,都是千年的狐貍了,玩什么聊齋啊,說一千道一萬,不過都是從利益出發,想靠她給舞廳增收打響招牌罷了,這種事上打人情牌就顯得不太聰明了。 她可不認為自己欠了對方人情,她提的那幾個建議,這些天可幫舞廳賺了不少錢呢。再者她也沒壞了規矩啊,舞廳兼職本就是隨個人意愿和時間的,她去了一次,不想去第二次,這不是很正常嗎?哪里就值得找上門興師問罪呢? 況且她做的又不是舞場的競品生意,從她這兒受訓的舞女,賺的錢可還有舞廳的一半兒呢。 不過心里這樣想,真說出來就撕破臉了。 于是沐顏客氣解釋:“那真是辜負何經理的美意了,我本來真的是打算在舞廳上班的,可那天跳完舞,有人來問我能不能教教她,我后來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或許更喜歡教人跳舞的感覺,所以就辦了這個班,可不是故意爽您的約?!?/br> 何量也呵呵了,他分明聽人說是沐顏給她們發了小廣告,她們才找過來的,不過同樣的,不好撕破臉,彼此將就一下,當不知道算了。 “哦,那就很遺憾了,本來還想著能和沐小姐一起共事呢?!?/br> 兩人皮笑rou不笑地寒暄幾句,隨即何量說明來意,他這次過來沒想著把沐顏弄回舞廳去,強扭的瓜不甜,人家自己有門道賺錢,他沒必要上趕著得罪人。 在舞廳工作這么多年,他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何量一般不會得罪漂亮女人,尤其是聰明的漂亮女人,因為這類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能攀上高枝兒,再把得罪她的人踩進地縫。 沐顏絕對是這樣的女人,不聰明的話,就不會想到這樣的撈錢法子。 所以他一直很客氣:“我來是想找沐小姐合作的,我出人,您幫我訓練,20個舞女,五套不同的舞蹈動作,您自己設計,只要夠熱辣就好,我想用她們來熱場子,以前舞廳的格調定的太高,現在看來,還是大眾化的勁歌熱舞更受歡迎,想想看,一群嫵媚熱辣的舞女一起登場,肯定會引爆全場的,當然,前提是她們的舞蹈動作得新穎好看才行,所以我找到了您?!?/br> 沐顏記得,在三十年代的時候,國內的舞廳舞場這些娛樂場所,才慢慢發展到頂峰,像后世有名的百樂門,就是三幾年才建成出現的,而二十年代,也就是現在,國人剛剛接納了交際舞這個概念,舞廳大多是內斂舒緩的雙人舞蹈,大家只是為了追隨潮流趕時髦而已,大多還沒玩出多少花樣來,所以何經理這個想法,當下倒是十分攬客的法子。 怪不得會找到自己,不過這是個雙贏的事情,為什么不答應呢。 于是沐顏的第二期舞蹈班就被東吳舞廳的人包場了,何經理這次長了個心眼,他送來學習的人,都是提前簽了契約的,免得剛訓練出來,人就跑到別處去了。 兩人價錢也談好了,20個人一口價,500塊錢,排練五個舞蹈,因為這次送來的人基礎都不錯,所以相對會好教一些,主要是設計動作和熟悉動作,最后排練成型。 人商量好五天后送過來,正好在這期間沐顏把孩子接回來,之后就可以好好賺錢了,最好能換些黃金,亂世嘛,誰知道什么時候哪里就打起來了。 蘇州也不是一直安全的,沐顏對民國的歷史只知道個大概,更別說這不是真實的歷史,而是一本小說,作者筆下的人物和事件,更多的是虛擬的,只是和真實的歷史在大方向上一致罷了。也可以把這看成是個平行世界,對原先世界的認知有時候并不會幫到她多少,反而可能會誤導她。 送走何量不久,沐蘇城拿著椅子回來了,他原先還不知道家里來了人,還是旁邊的大娘告訴他,沐顏和一個男人走了。 “小顏,家里來人了?” 沐顏解釋:“嗯,有個舞廳的經理找過來了,說要送一批人過來訓練,咱們從湖州回來就可以開二期的班了,學費也談好了,20個人500塊錢?!?/br> 沐蘇城聞言笑了,原來是來生意了,真挺好的,錢當然是賺的越多越好,以后他們還要養個孩子,花費少不了的。 次日清晨,沐顏和哥哥收拾妥當,帶著一個藤編的行李箱就出發了。 兩人在街口不遠的地方吃了碗餛飩,接著買了些糕點小吃帶著,叫了兩輛黃包車,直接讓人把他們拉到蘇州火車站。 雖然是大清早,可火車站排隊等著買票的人還真不少,車站的售票窗口比較低,一個木頭窗戶,下面有一個小孔,挺像一堵墻上鑿了個洞。售票口外圍著一道木柵欄,柵欄外就是排隊買票的旅客,大家都盯著窗戶上那個小洞,洞開了,就說明到售票時間了。 車站是不預售車票的,車票只在開車前兩小時內發售,所以人們都爭相往前擠,先頭排著隊,后面就亂成一團。 不過排著長隊的是三等車的售票窗口,頭等車和二等車有另外的售票口,這些窗口排隊的人很少,因為這時候鐵路上實行的是“一二四制”價率,也就是說,二等車車票是三等車的兩倍,頭等車車票是三等車的四倍,所以大多數人出行都會選擇相對較便宜的三等車。 三等車沒有候車室、沒有臥鋪,也不能進餐車,車廂一般挨著火車頭,震動很厲害,火車煤灰也飄得很多,乘客多半會弄得灰頭土臉的,二等車和頭等車就要好多了。 沐顏和哥哥在二等車的售票口買了兩張車票,幾乎沒怎么排隊等車,只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火車就進站了,兩人檢票上車,找到座位坐下沒一會兒,就有乘務員推著餐車過來。 不過讓沐顏沒想到的是,乘務員嘴里叫賣的都是偏西式的飯菜,比如三文魚、牛排、豬排、咖喱雞飯,包括酒水飲料,也是威士忌、白蘭地一類的,這可真是學洋人學了個徹底。 經過一天一夜的火車,第二天中午,沐顏和哥哥終于在湖州的吉安火車站下車。 吉安縣長泉村,六皇子郁熙聞坐在村口槐樹下的大石頭上,小小地嘆了口氣。 他已經來這里好幾天了,父皇和母妃到底在哪里啊。 明明上一刻他還在母妃的昭仁宮,喝了國師大人送來的一杯酒后,他好像就睡著了,再一醒來,就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父皇母妃都不見了,他的頭發也被人剪短了,還有一對奇怪的夫妻說是他的爹娘,哼,別以為他不知道爹娘的意思,他長這么大,還沒人敢膽大包天冒充他的父皇母妃。 于是我們六皇子直接怒斥一句:“好大的狗膽,你們長成這樣,哪里生得出本宮這樣漂亮可愛的孩子?!?/br> 沒錯,六皇子殿下覺得自己是天下一等一可愛漂亮的小孩,因為他母妃對他親親抱抱的時候,總愛夸說“哎呦,我兒子怎么這么好看啊,瞧瞧這白嫩嫩的小臉蛋兒,睫毛怎么這么長啊,小嘴嘟嘟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我怎么生出了這么可愛的小孩啊……” 就這么常年累月的夸著,導致我們六皇子自信心爆棚了,不論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的,宮里的太監宮女看他一個四歲多的小不點兒,整天神里神氣的,也是覺得好笑,遂也經??渌?,所以在他的認知里,自己幾乎是可愛到人見人愛的。 父皇也很喜歡他,常常把他抱在懷里,還跟他玩舉高高。 所有人都寵著捧著,這孩子說話做事有時候就極為大膽了。 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把梁家夫妻震得不輕,什么父皇母妃的,這孩子該不會撞邪了吧。 六皇子不像沐顏一樣,有原身的記憶,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發覺自己一睜眼就到了陌生的地方,周邊還是陌生的人。 “你們是哪里來的賊人,是不是你們把我綁出宮的,我要叫父皇砍了你們的腦袋,識相的,趕緊把我送回去!” 六皇子有點害怕,于是聲嘶力竭地嚇唬對方,可梁家夫妻越發覺得這孩子不對勁兒,還是梁家的二女兒提醒了一句:“弟弟該不會和村東頭的黃娘子學了唱戲吧?” 長泉村東頭有一戶獨居的寡婦,姓黃,以前是戲園子里的,后來男人和孩子都死了,于是瘋瘋癲癲的,時不時總愛在人前唱上幾句。 梁家二姐懷疑弟弟出去玩,在外頭跟著黃娘子學了幾句。 梁二柱聽完松口氣,媳婦上個月才給他生了小兒子,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小兒子身上,至于這個不是親生的大兒子,他暫且沒心力管,要不是怕小兒子還站不住,他都想把大兒子送出去。 畢竟家里的條件不富裕,有了親生的兒子,自然想把一切都給自己的親生子,所以他沒多追究大兒子的異狀,只當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再說他一天到晚都在外做力工,基本不在家里,而他媳婦,整日忙著照顧小兒子,也無暇顧及神神叨叨,舉止怪異的大兒子。 于是,吃飯的時候,六皇子看著端上來的雜糧窩窩頭和稀粥咸菜,那小脾氣就上來了,好啊,這些個亂臣賊子,拐了他還不給他好好吃飯,拿這樣的飯菜糊弄他,他心里暗暗記了一筆,打算找到父皇后讓父皇狠狠收拾他們。 他已經不再大喊大叫著想嚇住對方了,因為對方根本不吃他這套,吼了幾聲沒人搭理他后,我們六皇子很識趣地不吼了,吼多了嗓子還疼呢。 他原本吃不下這樣的飯菜,可餓了兩頓后,再吃飯的時候就愿意伸筷子了。 那位自稱是他二姐的女孩給他打水洗臉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原來長長的頭發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剪成了短發,他氣急了,一把打翻了水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誰?是誰剪了本宮的頭發?” 梁二姐有點生氣,可這個弟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對他好歹有點耐性,于是沒好氣道:“你發什么瘋,頭發不一直是這么長嗎?” 六皇子抬眸,小小的臉上一副你怎么睜眼說瞎話的表情,看得人惱火極了。 梁二姐索性端起盆子出去了,六皇子還在屋里想著是哪個該死的剪了他的頭發。 梁家的大女兒已經嫁了人,二女兒今年13歲,小女兒7歲,大兒子,也就是六皇子,才剛剛滿4歲,原本他是家里備受寵愛的唯一的男孩,可自從梁家的小兒子出生,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 原本他每天都能吃一個雞蛋的,現在基本只能混個水飽,可能是看出了大人態度的變化,家里7歲的小jiejie還趁人不注意在他身上擰了幾把,六皇子自然毫不示弱地還了回去,手腳并用地在對方身上又捶又打。 不過這都是小事,讓他最在意的,是這家人把他叫拴子,什么拴子,他明明叫做郁熙聞,才不是什么梁拴子。 而且這家人絲毫沒有將他送回父皇母妃身邊的打算,一連幾天,這家的父母眼看著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差,哼,就這樣,還敢騙他說自己是他們的兒子呢。 六皇子試著一個人逃走,可還沒跑到村口,就被人捉腰抱了回來,那人還跟梁家父母叮囑:“可看好了孩子,別讓他亂跑,剛才要不是我看著,小家伙就跑出村子了,最近鎮上和縣上可有好幾個小孩找不見了?!?/br> 那人說完就走了,留下六皇子一個人被梁家剛生了孩子的女人踢了一腳,還罵了他一句:“小崽子再給我添麻煩,小心我賣了你!” 六皇子氣不過,又打不過對方,于是晚上偷偷在她的拌湯里灑了一小把土,哼,死女人,等他找回父皇母妃了再跟她算賬。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梁家父母越發放養著他,六皇子于是邁著小短腿滿村地晃悠,他已經明白,僅靠自己,是不大可能離開這里的,而且就算離開這里,他也不知道外面的路要怎么走。 本來還想著能不能讓人送他回皇宮,雖然他沒有錢,可父皇母妃有啊,到時候把車費付給送他回來的人就行,可他一說起皇宮,卻把別人逗笑了。 “你這小孩兒挺有意思的,還皇宮呢?什么你家在皇宮?哈哈哈,皇帝都沒了,你還惦記著皇宮呢,你說的皇宮在北平,離這可遠了,得坐火車去的?!?/br> 什么叫皇帝沒了?難道父皇不在了嗎?那母妃呢? “宮里現在哪兒還有娘娘啊,小孩兒,你該不會聽誰給你講的故事吧,故事是故事,可不能當真的?!?/br> 后知后覺的,六皇子終于發覺這里有些不大對勁兒了,這里的男人都是短頭發的,穿的衣服和他以前見過的也不相同,他們說現在已經沒有皇帝了,皇宮里也沒住人,他有些慌,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父皇母妃,于是一天天在外面瘋跑,想知道多些外面的消息。 可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心慌,這里不是大楚,這里的人根本沒有聽過大楚,他們說現在是民國九年,可在他的記憶里,過年跟著父皇朝禮時,禮官明明說的是大楚乾元六年。 他還是個小孩子,想不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即便心里再慌,也沒辦法做更多的事了。 連著幾天情緒不好,六皇子有點小憂郁,尤其是在他發現梁家人背著他吃獨食時,他的小心眼子一下子出來了。 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那個所謂的娘親總是說家里糧食不多了,要換些細糧留著給弟弟以后吃,所以讓他吃少點,可他已經吃的夠少了,那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崽子那么丑,憑什么要餓著他給那個小崽子換糧吃。 可能因為他是小孩子,所以梁家夫妻說話一般不怎么避諱他,那天他們確實也沒注意到他在墻角的面甕后面窩著,他記得當時那個梁二柱說了一句:“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那孩子抱回來,當時給你看診的大夫也真是的,明明還能生的,非說你不能生,家里多張嘴吃飯,咱們家本來就不富裕?!?/br> 那個女人也回了一句:“要不我們把他送回他親媽那里?” 男人低喝:“你瘋了,孩子是我們偷偷抱走的,現在送回去,萬一人家叫警察來抓咱們呢?” 雖然好些話他沒聽得太明白,可基本意思六皇子是知道的,這就是說他真的不是梁家夫妻的孩子唄,他果然猜得沒錯。 后面梁家夫妻給他吃的越來越少,他索性把梁家的糧食分了好幾次,偷出來倒進隔壁奶奶家的大面罐子里了。 隔壁的奶奶每次見了他都要摸摸他的頭,問他吃沒吃飯,知道他沒吃飽還會給他吃餅子,所以六皇子偷渡糧食做得毫無心理負擔。 梁家人發現糧食不見了,自然是很生氣,可生氣過了還是沒找到糧食,最后只能罵罵咧咧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他每天吃完飯都會去隔壁奶奶家接受投喂,吃完飯一起到村頭的大槐樹下坐一會兒,吹吹風曬曬太陽。 這天也是一樣,他一雙帶著rou窩的小手背在腦后,頭發半長不短,堪堪剛到耳際,小臉蛋白白嫩嫩的,小小的身子斜斜靠坐在石頭邊上,整個人快要躺下一樣,明明是個三頭身的可愛小孩兒,偏偏表現出一副大人的模樣。 不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雖然日子勉強過得下去,可他真的好想父皇和母妃啊,于是小人兒學著大人的模樣嘆了口氣。 旁邊納鞋墊的阿婆看著好笑,便故意問他:“栓子,你小孩子家嘆什么氣???” 六皇子心情有點小沮喪:“我有點難過,又覺得有點委屈,想偷偷哭一場?!?/br> 阿婆笑得臉上的紋路皺起來,這孩子說話可真有意思。 “為什么難過想哭???誰欺負你了嗎?” 六皇子搖搖頭,雖然梁家呆著不怎么愉快,可梁家人惹他不高興了,他就會悄摸地報復回去,也沒人會懷疑到他一個小孩子身上,他只是突然很想很想父皇母妃。 他甚至懷疑,父皇母妃是不是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還是他們已經忘了自己這個可愛聰明的兒子了。 想到這里,那股子傷心一下就壓不住了,六皇子說哭就哭,哇的一聲,他哭得好委屈好難過,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邊哭邊喊著:“我想我娘,我想我爹,我好可憐啊,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啦……” 于是沐顏順著別人的指路來到長泉村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樹底下哭成小可憐的兒子了。 果真是她兒子沒錯,跟原來長得一模一樣不說,這說哭就哭的小性子也一點兒沒變。 作者有話說: 第11章 相見 六皇子哭得淚眼朦朧的, 小手還時不時給自己抹抹眼睛,手背上弄得濕濕黏黏的也不管,就一心一意哭, 心里覺得自己老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