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婚 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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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 “項氏不適合做譚家的宗婦,不說她是貪官之女,只說世庶有別,就算你眼下平息了一些動亂,但長久來看,世庶矛盾只會越來越大,近來就有許多世族對你所做之事不認可,若是你再有一庶族出身的妻子在身側,于你仕途不利,早日散了這婚事也好?!?/br> 譚廷聽見自己姑母一本正經地說這些話,只覺得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他和宜珍好不容易才緩和了關系,他亦知道是自己當年不對,冷落了她,如今夫妻之間才剛剛重回暖意。 姑母竟然要讓他停妻再娶?! 他正要反駁,不想他姑母又說了一句話。 “這是我的意思,我同項氏講過了,亦準備了一百畝良田補償她,不會讓她吃虧......” 譚廷聽見她已經同項宜說過的時候,耳中轟然炸開,周遭只剩下轟隆聲,心下慌了起來。 宜珍知道了姑母要給他換/妻的事情...... 譚廷在那一刻心慌到了極點。 但聽見姑母又說,拿出了一百畝糧田給項宜,讓她離開。 這些他從沒想過的事情,突然就到了臉前。 譚廷炸開的耳朵,在爆炸之后陡然靜了下來,靜到一絲聲音都沒有了。 他愣著問了一句 “她要那些良田了?” 他問了,緊緊看向自己的姑母。 林大夫人在這話里,亦想到了方才的事情。 她說了一番勸項氏離開的話,也準備了田產。 她想,項氏若是聰明人會答應的,但若項氏不肯答應,她也自有手段。 但項氏點了頭又搖了頭。 彼時的房中只有她和項氏兩個人,四下寂靜無聲。 她聽見項氏開了口,她嗓音柔卻韌。 “大夫人不必給我什么田產,項家雖名聲不好,亦落魄了些,卻不要這樣的錢,我只要帶走我的嫁妝即可?!?/br> 那僅僅八抬的嫁妝? 林大夫人一時沒有言語,卻見項氏說到此,眼簾微落幾分,聲音輕了一些。 “能與大爺好聚好散,本也是應該?!?/br> 項氏說完,便沒再多言了。 那時,林大夫人沉默了好幾息。 她看向項氏,莫名地,竟然在這個拿著婚約嫁進來的貪官之女身上,看到了幾分清矜風骨...... 事情的走向和林大夫人所想有些差池。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回答了譚廷。 “沒有,她沒要那些田產?!?/br> 話音落地,譚廷默然揪起來的心,一下子松了下來。 “她不會要的......” 他又重復了一遍,不知是說給旁人或者自己。 “我就知道她不會要的?!?/br> 天上聚攏的烏云里,轟隆傳下兩聲雷響。 周邊暗了幾分,正吉從旁快步走了過來。 “大爺,小的打聽到夫人的去處了?!?/br> 他小心看了林大夫人一眼,小聲,“夫人在書閣里?!?/br> 林大夫人倒也不避諱。 “是我讓她去書閣的,”她皺眉看了侄兒一眼,“我實在是覺得她不該嫁進譚家,亦與你不能長久......” 可話沒說完就被譚廷打斷了。 譚廷忽然轉身,正正經經跟她行了一禮。 再起身的時候,他嗓音沉定地說了一句。 “宜珍是父親為我定下的、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后侄兒的婚事,還請您不要再費心?!?/br> 他說完,在漱漱落下的一陣急雨里,快步向偏僻的書閣而去。 * 書閣。 突然下起來的急雨打得窗欞叮咚作響,頂樓的雨聲異常清晰。 項宜沒有聽見,手下抄寫著林大夫人吩咐的戲文。 但她總是寫了不到半頁,就失手錯了字。 旁邊已經疊放了好幾張廢紙,竟沒有一張完整抄完。 眼下這張她又從頭抄寫起來,剛寫到第十個字,神思一晃,在低頭看去,筆尖暈開了一大片墨跡。 這張紙又做了廢。 桌邊已經疊了一堆廢紙。 項宜看著那些被她寫廢了的紙和上面的字跡,發澀而又無奈地笑了笑。 春筍端了茶水過來,項宜抬起頭,這才聽見了雨聲。 “下雨了???” 春筍說是陣急雨,“約莫雨云散了,就停了?!?/br> 項宜點了點頭,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放下時深吸了一起緩緩吐了出來。 她重新拿了一張空白的紙,放到了面前。 不能再寫錯了啊...... 項宜自嘲地笑了笑,再次提起筆來,沾了沾墨。 正在此時,天上轟隆響了一聲雷,伴著雷聲的是樓下一陣響動。 似是有人一把推開了門,快步走了進來。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由下自上地傳了過來。 項宜懸在紙上的筆,在這熟悉的腳步聲中定住了。 她抬頭向樓梯處看了過去,下一息,腳步聲忽然近在耳邊,男人的身影一下出現在了樓梯口。 筆下剛沾好的墨,啪嗒一下滴落了下來,滴在了空白的紙上,暈開了一片。 項宜看著男人大步走近的瞬間,莫名地心口砰砰快跳了幾下。 而譚廷也看到了他的妻子。 疾風驟然將她身后的窗子吹開,外面的雨從她身后卷了進來。 旁人都在花園里,或撫琴下棋,或吟詩作對,只有她在這潮濕而發悶的書閣里,一個人抄寫著不相關的東西。 風把她的頭發刮亂了起來,譚廷一步走上前去,看到了她寫廢了的一摞紙。 他心下忽然一酸,抽出她手中的筆扔到了一旁,然后將她從書案前拉了起來。 “好了,我們不寫了,一個字都不寫了?!?/br> 春筍急忙退了下去。 疾風吹著窗欞咣當作響,雨絲亦隨著風在書閣的頂樓里旋轉掃蕩著。 項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來了,卻在一陣急促的雨聲之后,見他看著自己開了口。 他嗓音有些啞,他叫了她。 “宜珍,姑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那都是她一廂情愿的主張,我并不知道,也從未點過頭?!?/br> 他聲音低低的啞啞的,認認真真地看著她跟她解釋。 窗外的急雨似乎打在了項宜的心頭上,打得她心頭顫了幾分。 她應了他,“我曉得的?!?/br> 譚廷聽了妻子這話,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那我們走好不好?” 項宜想要說什么,卻被他一路緊緊握著她的手,下了樓。 外面的急雨好似就要停下來了。 譚廷拉著妻子的手要離開此地,卻突然聽見她,低聲叫了他一聲。 似是有話要跟他說。 “大爺......” 譚廷腳步微頓,不知怎么有一息沒有回頭,然后才聲音極輕地問了一句。 “宜珍想說什么?” 雨半停未停,一樓的書閣安靜異常。 項宜覺得自己可能要跟他說些話了。 可他卻在這時,低頭看住她的眼睛,緩聲又問了她一句,聲音悶得如同沉在水底。 “宜珍不會......不想要我了吧?” 項宜看著他的眼睛,張了張口,盤旋在嘴邊的話,繞舌三圈,終于沒能說出口。 項宜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