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婚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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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廷冷著臉又著意看了他一眼。 太子身邊的道人插手朝事本就不該,連番慫恿東宮翻查江西科舉舊案,還親自悄悄去了趟江西,便不是陳馥有等人前來追捕,他亦覺得此行只怕目的不純。 可話又說回來,鳳嶺陳氏本就同那江西科舉案有關,又這般慌忙追殺,也不是沒有貓膩。 譚廷開了口。 “陳氏道閣下,想以莫須罪證蠱惑太子,朝中不少人如此以為,所以閣下的說辭是......?” 他既然進了這門,便是要給顧衍盛說話的機會。 項宜見他沒有似旁人那般,對大哥以道人身份插手朝政一竿打死,反倒讓那個大哥自己來說,心下不由地松了一松。 她騙了他的事,他回去欲如何處置都可以。但大哥是在為寒門庶族奔波,不該就這么陷在這里。 那位大爺會給他機會嗎? 她眸光一變,譚廷便看到了。 只是她心里如何作想,他亦瞧了出來。 譚廷悶而不言,收回目光,繼續冷著臉等著顧衍盛的說辭。 顧衍盛見他這般態度,亦是心下一松。 譚氏同江西這場科舉舊案無甚關系,所以這位宗子的態度,也和涉案的陳氏并不相同。 他興許便可爭取一番。 他當下直接道。 “譚大人既然問了,顧某沒有不據實以告之理。那場科舉舊案,原本只是院試后有人喊冤,道本地文章做得極好的幾人,都沒有榜上有名,反而是游手好閑的世家子弟,紛紛登了榜,甚至有那平庸之人,高掛榜首......” 當地科舉有這般現象已不是一日,但考試中第與府縣考官出題不無關系,他們也可能因與考官政見不同而導致未中。 但這般事情一次一次地太多了,人心中疑竇便重了起來。 彼時有不少寒門讀書人不甘心次次落榜,商量好待院試一結束,便聚在茶樓,將各自在貢院所做文章,再寫一遍,留存下來,置于那茶館之中,讓所有讀書人來評選。 彼時有個囂張跋扈的某世家子弟,聽聞之后笑得不行。 他笑話那些寒門書生,如此較真也沒用,說話間也跟著參與了一回,將自己的破爛文章大大方方寫了下來,讓眾人品評。 眾人一看之下紛紛厭棄,皆道他那文章連縣試都過不去。 可那人卻一點都不生氣,只道自己文章可比那些他們投選出來的文章強多了,大家等著瞧,他必會榜上有名。 待到放榜之日,寒門讀書人都無不想知道,到底什么樣的文章能中,不想眾人即上前去看了,那些一票一票投出來的前幾名,竟然一名都沒有上榜。 反而是那囂張跋扈的世家子弟,真就憑他那破爛文章,輕巧過了那次院試。 此事一出,一片嘩然。 寒門讀書人全都急紅了眼,連聲叫喊著不公,當夜就圍了貢院。 官府一見這等情況,先是驅散,再見他們不走,便動了刀。 有寒門書生梗著脖子要一個說法,卻在摩擦之中,被官差一刀割斷了喉管...... 此事鬧到了朝廷之上,彼時皇上雖然心不在朝,卻不是如今這般閉目塞聽。 皇上派了人前去查案。 當地寒門書生聽聞宮里派了欽差,奔跑著沿路迎接欽差大臣,只盼欽差大臣能給他們這些庶族寒門一個公平,還他們一個清朗考場。 然而欽差大臣原本答應的好好的,可一番“徹查下來”,只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那囂張跋扈的考生,其實寫給眾人的破爛文章,并非是他原本在貢院所寫,不過是為了逗趣眾人罷了。 可此人肚子里有幾分墨水,當地書生并非不知道,見他們欲鬧起來之前,欽差又給了剩下的說辭: 此人確實有問題,胸無點墨中了院試,蓋是因為買通了貢院里的小吏,夾帶小抄進入考場,寫出了高于自身的文章,蒙蔽了主考官。 欽差大臣從京城不遠萬里趕來,萬眾期待地查了一番,就將那囂張跋扈的書生革除功名不許再考,又將他買通的小吏重打四十大板,發配邊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結案。 整個武鳴一帶,寒門書生一片寂然。 待他們反應過來不該就此收場的時候,再去尋那欽差大臣,那位欽差已經被官府衙門送走了。 他們怎能甘心,然而此事已經有了定論,再鬧便就是造反了。 此案就此被生生壓了下來。 但在之后的許多年里,當地寒門庶族子弟,與本地的世家各族沖突不斷流血不斷。 再后來,這一帶的讀書人越發少了,匪盜橫行起來,當地官府多次請求周邊衛所支援,壓制本地匪患,可惜效果了了。 好端端的武鳴,再沒出過寒門讀書人,卻成了無人敢去之地。 ...... 顧衍盛一口氣將江西武鳴科舉舞弊案,說給了譚廷。 他說完,問了譚廷一句。 “譚大人以為,這般案子該不該翻?” 譚廷一時間沒有言語。 顧衍盛卻哼哼笑了一聲。 “當地的寒門書生,若不是對貢院主考沒了信任,怎么能想到將文章公之于眾,讓眾人的眼睛來評判?” 他繼續笑著。 “寒門書生如此這般沒有信心,能是一件兩件夾帶小抄或者買通考場小吏的事情,致使而成嗎?” 他說著,口氣起了變,諷笑中帶著銳利。 “更可笑的是,在當年欽差查案之后,當地的寒門庶族才是真的徹底喪失了對科舉、對官府的信心,所以才完完全全棄了這條走不通的路,哪怕是棄田落草,也要做匪做盜做賊去了?!?/br> “這是他們的錯嗎?!” 他說完,房中氣氛有一時的激蕩。 項宜聽著,交疊的手禁不住攥了起來。 而顧衍盛又問了譚廷一句。 “譚大人以為,這般案子到底該不該翻?” 房中靜得厲害,只有窗外的寒風吹動著簡陋的窗欞,發出咣當如浪的聲音。 顧衍盛此番所言,確實令人情緒隨之翻涌,譚廷亦可以想象當地的寒門讀書人,真的在這般狀況之中,是有多絕望。 但就是這般如風煽火的不自覺揚起的情緒,才讓譚廷眼皮跳動,隱隱覺得不安。 譚廷壓了眉頭,問了顧衍盛一句。 “那么翻查過此事回京之后,你待如何?” 項宜也不由地向自己的義兄看了過去。 她想起義兄在譚家田莊時,曾與她說,這番回京便能借機將水攪渾,將太子爭取過來。 他還說了句話,“血債要血償......” 然而此刻譚家大爺問了,她卻見自己的義兄沒有回答了。 顧衍盛沒有回答譚廷的問題,反而只輕笑了一聲。 譚廷在這笑聲里,眉頭越發緊壓下來。 他不是不能理解庶族寒門的難處,只是在顧衍盛身上,尤其在他這聲輕笑里,讓他驀然想到了李程允在給他的書信里的擔憂—— 年后的朝堂甚至整個朝野,恐要亂了。 譚廷一時間沒有言語。 倒是顧衍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問了他。 “那么譚大人此刻又如何打算呢?” 譚廷默了一默。 在他說完江西武鳴的科舉舞弊案之后,告發他,便是同陳氏同流合污,聯手迫害庶族。 譚廷看了一旁的項宜一眼。 可若要他蒙蔽陳氏,出手相護,只憑顧衍盛一面之詞嗎? 這倒也罷了,但他看向顧衍盛,想到他剛才的那番話與那聲輕笑,便也不欲助他護他。 譚廷沒再繼續坐下去,徑直起了身。 他目光肅然落在顧衍盛身上。 “譚某既不會告發你,亦不會助你,但有一言,譚某必須要講?!?/br> 顧衍盛抬了手,笑道,“譚大人請講?!?/br> 譚廷做不到似他這般輕松含笑,反而眉頭越發壓了下去。 “世庶兩族之間本不至于此,是何種原因導致近年兩族矛盾陡增,尚且未知,若是貿然挑動兩族矛盾,朝野動蕩,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譚廷少有疾言至此的時候,話音落地,房中肅然一靜。 項宜抬頭看了男人一眼,不由想到了從前。 從前父親在的時候,確實多半站在寒門的立場上言語,但是父親也從不是打壓世族的做派,畢竟這些世族,也是從一個一個的寒門慢慢崛起,世族與世族也不可混為一談。 她不曉得父親為何給她定了世族譚家的親事,可那時候,世庶兩族聯姻本是常事。 只是就像譚家大爺所言那般,近年兩族關系才急轉直下。 若是父親泉下有知眼下這般情形,不知欲如何看待? 房中一時間沒人說話。 顧衍盛在譚廷的疾言中,嘴角的笑意緩了一緩。 他越發正經地看了這位譚家宗子幾息,點頭起身,跟譚廷道了聲謝。 “譚大人的話,顧某聽在耳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