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婚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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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世家之間的事。 他沒讓項宜留下,項宜自也無意去聽,揉了揉發脹的額頭,去料理他帶回來的諸多物什。 三年前,譚廷中了進士之后,選館入翰林做了庶吉士。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庶吉士正是翰林的一種。 譚廷十九歲中進士,是本朝最年輕的進士,之后順利入選庶吉士,可謂前途無量。 如今譚廷結束了在翰林院的觀政,接下來便是正式做官。 有林氏這門顯赫的姻親在,之后譚廷正式授官,必是京中緊要差事。 因而此番返鄉帶回來的東西不多,可見之后仍會繼續返回京城。 這樣算來,他攏共在家的時間也不過兩三月而已。 項宜有條不紊地指揮人收拾箱籠,將譚廷隨身用物件放入房中,剩余的便是帶回來給眾人的,如給趙氏的燕窩、給譚蓉的各種玩意、給譚建的書和墨,以及各種木料香料等等。 喬荇卻發現一個沒有歸屬的紅木箱子。 她打開一瞧,忍不住“呀”了一聲。 “夫人快看,好鮮亮??!” 項宜這才走過去,看到箱子里竟然是上好的毛料。 尤其最上面放置的,是一塊暗紅色的狐貍皮,水亮光滑,映著雪天過后剛露出的太陽,極其好看。 而在紅狐貍皮下,還有純白無雜色的白狐皮,白色狐皮下好似還有其他皮毛。 喬荇看呆了,小心地撫摸著那塊紅狐皮,“夫人,這皮毛又厚實又順滑,手指尖陷進去都覺得生暖。這也是大爺帶回來的東西嗎?” 項宜不是很清楚,叫了譚廷的小廝正吉過來。 “也是大爺的東西?可說是什么用途?” 正吉跟她行禮,“回夫人的話,這是京里雁之皮貨行的新貨,搶手得不得了,爺特特讓買來帶回家里來給各位主子的?!?/br> 雁之皮貨行。 項宜之前隨著父在京做官的時候聽說過,是家屹立百年的老字號。 喬荇又摸了摸下面的白狐皮,忍不住問正吉,“這真是給各位主子的?” 正吉微頓,飛快地看了項宜一眼,才點頭道是。 喬荇沒留意他的神色,數著箱中的皮子,“這塊暗紅色的定是給老夫人的,白色的是給大姑娘的吧?”再往下是一張油亮的棕色貂皮,“肯定是給二爺的......” 再往下的第四張,一定是夫人的了吧。 喬荇高興地想著,夫人若是有這般好皮子做件厚實衣裳,似昨日那般出門整日,也不會著了寒氣了。 可她再往下翻去,手指碰到了底層冰涼的木板。 沒有第四張了。 喬荇一愣,小廝正吉心下一緊,跪在了項宜面前。 “夫人息怒,大爺差小人去買皮子,不想那雁之皮貨行有個古怪的規矩,不管排隊多長時間,一次最多買三張皮,所以小人就只買了三張回來......” 他這般解釋了,項宜還沒說什么,喬荇瞪住了他。 “一次只能買三張,那就再去一次??!” 正吉第二日原是又要去的,但家信到了京城,還要旁的物什要采買,譚廷就說不必再去了...... 正吉正要解釋,夫人就擺手止了喬荇,示意她不必再問了。 可喬荇不甘心,看看那三張各有歸屬的好皮毛,忍不住道。 “夫人怎么就不該有一張皮子了?” 大爺惦記著家里的每一個人,卻獨獨沒有替他照看母親、弟妹、族人的夫人。 憑什么? 喬荇是火炭一樣的脾性,但項宜不欲在此事上糾纏,同她搖了搖頭。 然而卻在此時,譚廷到了門前。 譚廷未進院門就聽到了喬荇的話,但他大步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慌張跪在地上的正吉,也看到了他立在廊下高高在上的他的正妻。 眸色沉了下來,譚廷示意正吉不必再跪,站起身來。 他想起昨日潮云河上,因他那位岳父偷工減料開裂的大堤,深壓目光在項宜臉上不耐微落。 “京城事多,回程時緊,難能萬事周全。不過是幾張皮子,譚家庫房里多的是,你想要便自己去挑,不必在此鬧騰,惹人笑話?!?/br> 他不指望她如何溫文爾雅、知書達禮,莫要無事生非、鬧得家中雞犬不寧,也就是了。 話音落地,他負手錯開項宜,大步進了室內。 庭院角落里的枯草嘩啦啦被風吹響,襯得院中出奇的寂靜。 正吉低著頭不敢出聲。 喬荇驚詫,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她忍不住要替夫人辯解。 夫人怎么可能是大爺口中那般人品? 這時,院中的風掠到了檐上,檐上厚厚的積雪窸窸窣窣地下滑,又成塊砸下來。 喬荇見夫人毫無慍色,反而唇邊掀起極淡的笑意。 “大爺說得是?!?/br> * 第二日雪化了許多,譚廷去了維平府。 他沒有交代自己去了哪里,項宜也沒有問。 他前腳走了,喬荇就重重松了口氣。 “大爺還不如不回家,夫人這兩日越發不自在了,連刻石頭都沒時間了?!?/br> 項宜坐在喬荇在后罩房的小屋子里,將手頭上剛刻好的印章打磨了一遍,細細吹著上面的塵沫,笑了笑。 “你少說點話比什么都強?!?/br> 喬荇氣堵,后面要說什么都忘了。 項宜笑著將印章放到巴掌大的小匣子里。 “把這個送去吉祥印鋪,跟掌柜的說一句抱歉了,耽誤了兩日的工夫?!?/br> 喬荇把小匣子收了,“夫人也太客氣了,以您如今的手藝,多等您兩個月也不敢多說話的?!?/br> 她又高興起來,“若是能賣得高價,夫人也打一套像樣的頭面吧,奴婢見老夫人給大姑娘新打的一套金絲點翠頭面,又靈動又耀眼?!?/br> 夫人沒什么嫁妝,首飾也少的可憐,攏共也就幾只銀釵并些簪花而已,梳妝臺前的匣子空蕩蕩的,有幾個品相好的玉鐲,都留著見面時送人。 項宜也瞧見了譚蓉的新頭面。 “我倒是不用,但若能給寧寧打一套就好了,放進嫁妝箱子里也漂亮?!?/br> 項宜有一雙龍鳳胎弟妹項寧和項寓,兩人比項宜小五歲,到了下半年才滿十五。 念及弟妹,項宜眸色和軟下來,吩咐喬荇。 “別忘了問一下,有沒有家里的來信?!?/br> 喬荇得了吩咐,很快去了縣里的吉祥印鋪。 掌柜的見她來了,讓伙計沏了茶,小聲問。 “聽說譚家大爺回來了,夫人是不是不得閑了?” 吉祥印鋪本來生意一般,一邊制印賣印,一邊幫木工石匠介紹活計,賺的錢剛夠維持店面。 但項宜嫁過來之后,常做閑章委托售賣,有時也接定制的篆刻。她的印制得慢,品相卻相當不錯,尤其近兩年制藝純熟起來,頗為能賣的上價錢,吉祥印鋪也跟著轉了起來。 項宜并不想出名,只想換些錢罷了,因而這事沒什么人知道。 喬荇哼哼兩聲,“確實,夫人越發不得閑了?!?/br> 不過喬荇琢磨著大爺也不會在家太久,便道,“忙雖忙,但若是有好品相的玉石,還是煩請掌柜給我們夫人留著?!?/br> 旁的都是靠不住了,連夫人自己都說,唯有本事靠得住。 喬荇又問了掌柜有沒有項家的來信。 項寓不喜譚家,不愿意把信直接送進譚家,于是半月一封信,都是捎到吉祥印鋪。 可這次,掌柜的一口氣竟拿出兩封信來。 一次兩封信,可見是臨時有旁的事發生,才又補了一封。 喬荇不敢再停留,連忙帶著信回家去了,只是她沒留神,有人在大街上一眼瞧住了她。 那人嗑著瓜子,將皮隨口吐在地上。 正是在街上閑逛的譚有良家的。 當下,她眼見喬荇離開吉祥印鋪的步履匆忙,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同尋常的味道似得,眼中精光一閃。 喬荇前腳走遠,譚有良家的后腳就進了吉祥印鋪。 她想問出些什么來,可惜掌柜和伙計皆是嘴緊,什么都沒問出來。 只是她越想越不對。 掌柜伙計嘴這么緊,看來項氏在這里確實有事啊。 什么事呢? 她非常好奇,然而憑空想象是想不出來的,只好暫時離了去。 * 前后腳接連來了兩封信,項宜看著也有些奇怪。 不過,若是更加緊急的事情,項寓定然忍著不耐,直接送到譚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