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52節
沈月溪渾身像被潑了冷水一般,身上的狐裘大衣也難以抵擋住自心底透出的冰寒,她朝著林大夫行了躬身之禮,“林大夫,需要什么藥材您盡管開口,請務必救回我夫君?!?/br> 林大夫長長地嘆了一聲氣:“老夫無能為力……就算是用上再好的藥材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罷了?!?/br> “只要有一口氣在,我相信郎君便會好起來?!鄙蛟孪蝗葜靡傻卣f道,“還請林大夫這幾日在將軍府住下,若是需要什么,吩咐林管事便是?!?/br> 林大夫小聲嘀咕了一句:“便是扣著老夫也沒用,他五臟六腑俱損,到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已然是不可思議了……” 沈月溪冷著臉說道:“彩云,送林大夫去休息?!?/br> 等待屋子里冷情下來,她方才凝聚起來的氣勢又一下子坍塌下來,她無力地跌坐在床榻邊上——她知道林大夫所言是真,可希望再渺小,她亦不愿意放棄…… “夫人……”門外響起林季白的聲音,沈月溪立刻強打起精神,叫道:“林管事請進?!?/br> 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走至外間,發下內間的簾帳,“林管事有什么事情?” 林季白頓了一下,“夫人可知主公為何讓崔將軍與我先行回洛陽?” 沈月溪下意識覺得林季白接下來說的不是什么好話,她緊緊抿住嘴唇,沉默了一息才道:“眼下不提這些,凡事等郎君醒了再……” “若是主公醒不來了呢?”林季白反問。 沈月溪難得尖銳地提高了嗓音:“他一定會醒的,林管事這么說是何居心?” 林季白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目光真摯地仰視著她:“主公心中早有計算,讓崔將軍與我提前回來便是讓我們早做準備。我出發之前,主公曾對我道,洛陽雖是個好地方,但是太過四通八達,不宜久守,若是他……若是他出了事,便由我與崔將軍護著夫人回汾東?!?/br> 裴衍洲讓林季白回洛陽,除了偽裝左無問麻痹宇文渡之外,更是因為對林季白有所托付。 沈月溪垂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他眼中的光連她都能看懂,裴衍洲會不懂嗎? “他……還說了什么……”沈月溪極輕地問道。 林季白答道:“主公還說,夫人戴過的那套寶珠頭面他很是喜歡,請夫人將那套頭面留給他?!?/br> 沈月溪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顫著聲音道:“你出去?!?/br> “還請夫人多為自己與小公子著想?!绷旨景滓宰铗\的姿態匍匐跪地,“崔將軍同我早已做好準備,夫人三思,時不我待?!?/br> 如今外面尚有左無問與陳無悔穩著,若裴衍洲真咽了氣,那時的局面便不好說了。 “你出去——”沈月溪厲聲喊道,硬是將林季白趕了出去,她用力關上房門,過了許久才平復下過快的心跳,逼著自己坐到梳妝臺前,打開裝著寶珠頭面的首飾盒。 她將頭面倒出來,盯著那精致的盒子看了又看,果然在盒底找到了暗格,暗格里藏著一封信。 沈月溪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那封信,信中有三頁紙,第一頁上只寫著:“阿月若見此信,速棄洛陽回汾東?!?/br> 第二頁便要長上許多:“我若已不在,這天下不是落入宇文渡之手,便是在陸霄手中,若是左無問還在,或能與這二人一爭。若是左無問得天下,阿月不必擔憂,勸岳丈歸順便是;若宇文渡得天下,只要阿月所生不是男孩,宇文渡此人亦不會多加為難;若是陸霄得天下,阿月與岳丈絕不可歸順,汾東不保便往南下,去往百越之地。麾下林季白、崔瑛、公孫陌皆是可用之人,若陳無悔尚在,阿月盡管投奔于他,無悔自是會保阿月周全……” 裴衍洲在第二頁上將他死后的天下局勢說了個透徹,又將底下可用之人如何用一一寫給沈月溪,在末端之處滴了一滴墨漬之后,方又寫道:“從前那句不許阿月再嫁全是玩笑,我既歸以黃土,阿月亦要喜樂一生,只阿月挑人的眼光不好,看中之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往后再尋人不可以貌取人——若你不喜林季白,尋人之前必不能留他……” 沈月溪瞪著“玩笑”二字看了許久,將那頁信紙捏了又捏,才抽出那第三張紙。 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只能埋在他身邊的男子在第三頁上寫道:“若我的尸身得以回到阿月身邊,阿月便將我燒成灰,裝入瓷罐不入土,只求阿月能將我留在身邊,縱難以安身我亦化身厲鬼生生世世守護阿月?!?/br> “亂……”后面那個“說”字哽咽在了沈月溪的喉嚨里,她緊緊捏著那三張紙,一直忍著的淚珠終究沒能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紙上,淡淡暈開了那nongnong的墨…… 沈月溪猛地擦了一把眼淚,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跌在床前,將裴衍洲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滿是淚痕的面上,委屈說道:“你明明說,便是死了也不許我再嫁的,這話我當了真,你怎能說是玩笑?誰要你厲鬼相護,你明明知道我膽子小……衍洲……衍洲……你醒過來……” 只要你醒了,我亦許你生生世世—— 沈月溪在心底無聲地喊著,可回以她的唯有滿屋的寂靜。 第七十六章 “娘子, 小郎君醒了?!?/br> 沈月溪握著裴衍洲的手,淚眼朦朧,染濕了一片被衾, 聽到門外喜枝的聲音后, 方恢復了清明。 她胡亂擦了一把臉,小心將那三頁信紙疊好放入懷中, 扶著床柱撐起發麻的身子,才去開了門。 喜枝見到沈月溪怔了怔,她家娘子最是注重儀態, 這會兒卻是雙目通紅、發髻凌亂,她忍不住也跟著紅了眼睛。 沈月溪接過她懷中的平安,輕輕拍著稚子的背,抬眸凝望向庭院臺階上的積雪。 從昨日便開始的雪落到現在還未停歇, 層雪壓得枯枝咯吱作響, 大約過不了多久,那枯枝便會徹底折斷…… 怔怔望著那枯枝上的白雪, 讓沈月溪只覺得一顆心也跟著空蕩泛白,她不愿再看地收回目光, 才發現喜枝在輕輕抽泣, 勉強扯了扯嘴角, “你哭什么?外面寒氣重,快些進來?!?/br> 沈月溪抱著襁褓中的嬰孩朝里面走去,將小小的嬰孩放在他阿耶的身邊, 輕聲呢喃道:“衍洲,這是平安, 我們的兒子, 都已經滿月了還未取大名……你何時才能醒來給你的兒子取名, 衍洲你醒醒……” 喜枝跟在沈月溪后面,聽著她的呢喃,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可恨她什么忙也幫不了娘子……著急之間,喜枝猛地靈光乍現,突然想到王半仙給的那個錦囊,“娘、娘子……你還記不記得從前在興國寺的時候,有個王半仙給過你一個錦囊,說若是遇難便打開錦囊……” 沈月溪停滯了一下,那個錦囊早就被裴衍洲打開了,里面只寫了一句“有難事找紫陽”,當初王半仙被裴衍洲說成了騙子,她便也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王半仙、紫陽……來洛陽之前裴衍洲帶自己前去的無名觀! 沈月溪如溺水之人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綻放出了希望的光芒,猛然站起身便要往外去。 “娘子,你要去哪?”喜枝嚇得一把拉住她。 沈月溪回過頭,看了看喜枝,又看向裴衍洲身邊的嬰孩,才勉強自己克制沉靜下來,略微顫抖著聲音道:“喜枝,你去將林大夫、林管事和陳將軍一一尋過來?!?/br> “娘子?”喜枝不明所以,就聽到沈月溪催促道:“快去?!?/br> 林大夫來時,沈月溪只同他說了一句:“林大夫,在我回來之前務必要吊住郎君的這一口氣?!?/br> “娘子要去哪里?”林大夫問道。 沈月溪沒有答他,擺下臉來問道:“你可能做到?” 嬌小的女子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意外地懾人,林大夫躬身應下,他前腳離開,林季白與陳無悔便來了。 兩人恭敬地對沈月溪行了一禮。 沈月溪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搖擺了一下,思忖良久,慢慢開口道:“陳將軍,我要離開幾日,將軍府便有勞陳將軍了?!?/br> 陳無悔和林季白齊刷刷地抬頭望向沈月溪,尤其是陳無悔更是怒地上前了一步,顧不得沈月溪是主公夫人便質問道:“夫人是要去哪里?回汾東?主公還未死,你就要拋下他嗎?” “陳將軍豈能如此無禮?”林季白立刻擋到了沈月溪的面前,“夫人回汾東亦是主公……” “我不回汾東?!鄙蛟孪驍嗔硕说臓巿?,她越過林季白,與陳無悔正對上,“我要去尋一個人,那人或許能救衍洲,故而這幾日衍洲的安危便托付給陳將軍了?!?/br> 陳無悔愣了一下,立刻便半跪請罪,“是我魯莽了,夫人恕罪。夫人請放心,這里一切有我?!?/br> 林季白自是希望沈月溪是哄騙陳無悔,沈月溪卻是指路命他將馬車駛到了無名山腳下。 漫天風雪封住了上山的路,馬車難再前行,沈月溪從馬車上下來,沒有絲毫地猶豫,亦步亦趨地往山上走去。 林季白急匆匆地追上去,“夫人,不能再前行了,下雪天的山路不能走?!?/br> “能救郎君的人便在這山上,林管事就在山下等我吧?!鄙蛟孪獩]有半點停頓的意思,她攏了攏身上御寒的衣物,清澈的杏眼仰望著看不見的山頂,毅然投入那茫茫白雪之中。 林季白望著那融入天地間、湯風冒雪的嬌小身影,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轉身在馬車內拿了一根長繩,便大步追了上去,“夫人明知我不會丟下你?!?/br> 他將長繩的一頭交給沈月溪,“夫人,山路艱辛,獨力難行,你把繩子綁在身上,同我有個照應?!?/br> “多謝林三郎?!鄙蛟孪穆曇粼诤艉舻娘L聲里不甚明朗,從林季白的耳邊輕輕飄過,心里多有盤算的少年在此時也只能嘆息復嘆息,陪著她一同上山。 沈月溪走得很是艱難,幾次都摔在了雪地里,埋在雪下的峋石割破了她的掌心,血還未流出便又凍住。 “夫人,你沒事吧?”林季白急急回行,顧不得男女之別攙扶起沈月溪,“馬上就要天黑了,這路便更難走了,我們還是先下山等雪停了再來?!?/br> 沈月溪垂眸看著自己被凍住的傷口,當真是鉆心之痛,裴衍洲那滿身的傷應是比她更痛上千倍萬倍。 “可是郎君等不了?!彼痤^,避開林季白刻意的攙扶。 漫漫山路不見盡頭,她仍舊拖著沉重的步伐再往山上去,任由落下的白雪淹沒她來時的腳印。 所幸,風雪停在傍晚時分,只是烏云還未散盡,便已被夜色浸染。 無名道觀的小道童在火爐邊打著瞌睡,便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他不情不愿地打了個呵欠,才起身開門,只見身形狼狽的一男一女站立在門前,尤其是那女子,青絲凌亂、唇色發青—— 不過道童對沈月溪卻是有點印象,是上一次紫陽道長拒之門外之人。 沈月溪畢恭畢敬地說道:“冒昧來訪,實是有要事求見紫陽道長,勞煩道長通報?!?/br> 她早已是疲憊不堪,便是立著也頗為費力,然而她依舊強撐著身子,虔誠地行了一個大禮。 小道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夫人進來吧,我師父早就在等著你了。至于這位郎君,還請隨我去偏房?!?/br> 林季白正欲說什么,便聽到沈月溪一口應下。 行止端莊的女子盡管氣息短促、面色蒼白,仍舊回身給他行了一個謝禮,禮貌而生疏,林季白頓住,一言不發地跟在道童身后去往另一個方向。 沈月溪跨入道觀的正殿,便看到一位仙風道骨、白發冉冉的道長站在中央等候著她——她明明是初次見紫陽道長,卻覺得眼前的老人有些莫名的熟悉。 “夫人不必疑惑,你我曾有數面之緣?!弊详柕篱L笑了笑。 可她并不記得自己見過他,沈月溪壓下滿心疑惑,跪在紫陽道長的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還請道長救救我夫君?!?/br> 沉默了一息,紫陽道長嘆道:“我救不了他,他把命把運給了夫人,能走到今日之地步已是奇跡,恐再難往后了……” 沈月溪心口驟然一窒,渾身顫抖了許久,才勉強開口道:“我不懂道長的意思……” “夫人忘了,你在前世死過一回,”紫陽道長慢悠悠地說道,“能得天眷顧重獲新生者凡幾,且多是承大運者。夫人本是早亡薄命之人,能得以重生,自是有氣運鼎盛之人以命換命。夫人不是疑惑何時見過貧道嗎?正是前世施以魂術之時?!?/br> 沈月溪怔怔地跌坐在了地上,任由心中的酸澀沖擊全身,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有想到自己的重生竟是裴衍洲拿自己的命換來的。 她閉上眼睛,回想著重生以來的一樁又一樁事,恍惚間想起裴衍洲說過的那一句“阿月為我容,我為阿月死”的話,他是不是也早已知曉這一切…… 過了良久,沈月溪才干澀地問道:“求道長救他——不管讓我做什么皆可,只要能救他?!?/br> 紫陽道長揮了揮手中的拂塵,“時辰不早了,夫人還請先去客房歇息一夜,明日再下山?!?/br> 沈月溪跪在地上不愿起來,又重重磕了一個頭,頭上都磕出了鮮血,“求道長救他?!?/br> 紫陽道長本想走人,只是見沈月溪似有他不答應便要在此一直跪下去的架勢,捋了捋胡子,余光打量著沈月溪那嬌小不禁折騰的身子,又折回來,“也罷,前世之緣今生還盡。貧道這有一顆續命丹贈予夫人,只是如此一來,貧道折了道行……” 沈月溪又磕了一個響頭,“待到郎君醒后,定為道長重塑這道觀的金殿金身,他日郎君若能九九歸一,定奉道長為國師?!?/br> 紫陽道長笑道:“貧道本非世俗中人,國師就免了。夫人且去客房休息一夜,裴信士的命硬得很,一時半會走不了?!?/br> 見沈月溪猛地抬頭看向自己,紫陽道長又平下笑容,高深莫測地說道:“有些事急不得?!?/br> 沈月溪又磕了一頭,才慢慢起身,跟著守在門前的小道童離去。 她走后,在偏殿的王半仙才過來,小聲問紫陽道長:“師兄,我見過那小子,龍氣稀薄隱隱有散去之勢,你那顆藥丸真能救回他?” 紫陽道長斜了一眼王半仙,呵呵笑道:“你不如現在再去看看他身上有多少龍氣?!?/br> “什么意思?”王半仙愣了愣。 紫陽道長拿著手中拂塵敲了敲他的腦袋,“叫你少一些世俗的心多用心于修行之上,你偏偏不聽。你且看這星象,南北星落匯聚紫微,紫微光芒失而復得,天下大勢已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