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44節
沈南沖帶著幾個大夫與藥材連夜從汾東趕往河東,他和沈月溪說著沒事,心里的擔憂卻是沉沉,他是裴衍洲的岳丈,在旁人眼中那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裴衍洲要是出了事,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今裴衍洲染上瘟疫的消息若是傳到了張叢行、陸霄與宇文渡這幾個人的耳朵里,莫說河東,只怕兗州、青州都岌岌可危。 他滿心惆悵,心里暗罵裴衍洲,看著挺壯實一個人怎么就染上瘟疫了,好了便也算了,若真是病死了,他的阿月可怎么辦…… 懷揣著心事,沈南沖并未發現那混跡在隊伍里的嬌小身影,反倒是隨行的林大夫走在后頭,總覺得旁邊那嬌小的身影有些眼熟。瞧那笨拙的模樣,看著也不像是哪家的學徒,是怎么混進隊伍的? 林大夫心中存疑,格外關注著沈月溪,直到出發的第三日夜里,他們就地休息,那個矯情的小個子在地上細細鋪了一層棉布躺上去以后,還是翻來覆去擾人入眠,林大夫上去對著那后腦勺便是一巴掌下去。 沈月溪慌地轉過身來,便與林大夫正臉對上,她嚇得忙低下頭去,也不敢開口說話。 “你是啞巴?”林大夫更覺古怪,半瞇著眼睛,仔細盯著沈月溪看了半天,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夫……你怎么也跟著來了?” 他忙將“夫人”二字吞了下去。 沈月溪被熟人認出,頗有些不好意思:“林大夫,我亦想去河東看看,你莫要告訴我阿耶?!?/br> 她想要報以一笑,奈何想到裴衍洲生死未卜,她有些笑不出來。 林大夫從驚嚇里恢復過來,再看著渾身不自在的沈月溪,倒是為難她跟著他們風餐露宿。 他捋了捋胡子,“來便來了,你如今的醫術倒也過得去,得空我再同你說說瘟疫之事?!?/br> 林大夫雖是這么說,只是沈南沖日夜兼程,并沒有給他們太多的休息時間。 沈月溪光是趕路便花盡了所有的力氣,她從未徒步走過那么多的路,這才知道原來走路竟是這般的恐怖,好幾次她跌倒踉蹌,若非彩云及時扶了她一把,她大約是要摔得更狼狽的。 “要么……還是與太守坦白吧?”林季白眼見著她的臉一天比一天蒼白,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臉越來越小,有些后悔當初的決定,他似乎不該告訴她河東瘟疫之事…… 沈月溪緊緊咬住發白的嘴唇,如果現在讓沈南沖知道自己跟過來了,他必然會派人將她送回去……還未見到裴衍洲,她不甘就此放棄,帶著幾分倔強地搖搖頭,“我還能堅持的?!?/br> 小女子的聲音細細弱弱,像落在角落里無助的貍奴輕鳴,偏偏眼里是不肯放棄的亮光,林季白盯著她看了許久,沒再叫她放棄。 彩云在一旁看著,摸了摸下巴,她雖然也舍不得夫人受苦,可是她覺得林季白看夫人的眼神不大對勁,還是將夫人送到將軍身邊更適合。 七日后,一行人終于趕到了河東。 沈南沖進城時,河東境內并未出現亂象,城內空蕩蕩的,只有幾隊將士在城內巡邏。左無問見他來了,忙引他去崔府,如今的裴衍洲便暫居于此。 “大將軍怎么樣了?”沈南沖迫切地問道。 左無問停頓了一下,略微嘆氣地搖搖頭,“沈太守,還是去屋里說吧?!?/br> 沈月溪急得從人群里沖了出來,嬌喊道:“我要見郎君!” “阿月?!” “夫人?” 眾人見到沈月溪的時候俱是一驚,尤其是沈南沖臉色都青了,他從未想到一向嬌生慣養的沈月溪居然會女扮男裝跟了一路。 左無問看了沈月溪一眼,再往人群里看去,果然看到了林季白和彩云,他眉頭微挑,只對沈月溪說道:“夫人真的要去見主公?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沈月溪穿著一身布衣短衫,發絲凌亂,臉上還沾著些許污泥,看上去頗為狼狽。 聽左無問這般說,沈月溪的內心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只是她依舊努力維持著一個夫人應有的儀態,極為端莊地站在那里,不讓自己露出膽怯來。 “阿月,你去好生休息,明日阿耶帶你回汾東?!鄙蚰蠜_顧不上自己是領命來河東的,反正大夫與藥材都已送到,他的阿月是萬萬不能留在這里的。 “沈太守、左先生,我要見我的夫君?!鄙蛟孪虉痰卣f道。 沈南沖猛地愣住,隨即氣便從心底冒了出來,好呀!她為了見裴衍洲那廝,連“阿耶”都不叫了! 左無問慌忙拉住沈南沖,答道:“夫人容我向主公通報一聲?!?/br> “我要見自己的夫君還要通報嗎?”沈月溪徹底板下了臉,她仰起頭,盡顯一個主公夫人的高傲,即便身上的陋衣也掩不住她的風采。 左無問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頭,他是知曉裴衍洲對沈月溪是如何之特殊,只是……他權衡再三,再看向沈月溪,緩緩說道:“夫人要見主公自然無需通報,只是主公如今將自己一人鎖在房內,而夫人舟車勞頓,不如先洗去風塵再去見主公?” 沈月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泥漿,確實是太過于狼狽不堪,要是這般去見裴衍洲……她著實不愿意毀了自己在裴衍洲面前的形象,這才點點頭。 簡單洗漱過后,沈月溪換了一身干凈的女衫,站在鏡前她方察覺到自己的面色有多難看,難怪這幾日彩云與林季白對著她總是欲言又止,她慌忙拿了一點胭脂抹在面頰上,叫自己的臉色看上去紅潤些。 沈月溪再仔細理了理發髻,整了整衣襟,這才出了房間跟著領路的兵士往里走去——裴衍洲的房間設在崔府的最里面,外面守著一層又一層的將士。 穿過層層疊疊的守衛,沈月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已經不抱任何僥幸的希望,只能安慰著自己,裴衍洲的身子一向回復得很快,就算染上了瘟疫也未必會死…… 秋風掃過時,面頰是生痛的。 崔府并不比汾東的將軍府小,院內的景致錯落有致,然而沈月溪卻覺得整個崔府逼仄得叫人喘不過氣來,她在那一方不大的木門前停留了良久,才推開房門朝里走去。 房內所有的窗戶都關著,并不明亮的秋光從細縫中穿過,落在灰暗的地面上,昏暗不明。 沈月溪見到了床榻上的人蓋著被子,背對著她躺著,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郎君?!?/br> 無人應答。 “郎君……衍洲……”她急促地又喊了兩聲,提著裙子小跑上去,她的手才堪堪碰到床上之人。 那人卻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個翻轉,便將她整個人帶到了了床榻上。 剛剛梳好的發髻散成垂下的錦緞鋪在錦被上,她被壓在溫暖的懷抱里,驚慌地睜圓了杏眼,便對上如秋光曖昧的那雙眼眸。 眼前的男子面色如常,血氣比她還足,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樣? 第六十五章 裴衍洲的氣息濃烈而炙熱, 驅散沈月溪身上的寒意,他的手不老實地游走著,可是她卻無心于旖旎。 “你……沒事?”沈月溪怔怔地看向生龍活虎的裴衍洲, 她做了最壞的打算, 卻沒有想到裴衍洲染上瘟疫只是一場騙局,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阿月是擔心我嗎?”裴衍洲以額抵著沈月溪的額, 他特意命沈南沖送藥材過來,除了為了讓旁人信以為真之外,想的也不過是沈月溪能給他捎一封關懷的家書, 卻沒有想到沈月溪會親自跑到他身邊。 他眼中的喜悅不加遮掩,抱著沈月溪的力氣很大,而落在她面頰上的吻卻是極輕。 當吻落下,他才發現沈月溪抹了胭脂, 眸色更深, “阿月是為了見我特意梳妝了?” 沈月溪還是那副愣怔的模樣,由著他親吻了許久, 她忽地落淚,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越落越多, 沒一會兒便將身下的羅衾浸濕了一片。 “怎么了?”裴衍洲的指腹落在她殷紅的眼尾, 試圖阻止淚滴的落下,奈何他不碰還好,他這一碰卻是蓄在眼眶里的眼淚如同決堤的長河水綿綿不絕, 越流越多。 “遇上了什么事?”裴衍洲一下子皺起了眉頭,猛地坐起身來, 將沈月溪抱入懷中, “莫哭, 有我在?!?/br> 沈月溪抬眸對上裴衍洲那張鋒利的俊臉,心中委屈帶上了幾分氣憤,忍不住便是一拳捶在裴衍洲的胸口上。 她的拳頭嬌而無力,打在裴衍洲身上并沒有多少痛感,只是叫他些許愣了一下,垂眸對上沈月溪那一臉的委屈,輕聲問道:“阿月是在惱我?” 裴衍洲不問還好些,他這一問,沈月溪只覺得越發委屈,她這一路的苦吃得毫無意義,有些氣惱又一拳捶在裴衍洲的胸前,“你怎能騙我!” 心中的種種擔憂在此刻全然化作氣憤,沈月溪接連好幾拳打在裴衍洲的胸前,眼前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胸膛硬得像塊石頭,她這一路顛簸本就渾身乏力,幾拳下來,裴衍洲沒什么事,她倒是氣喘吁吁,手掌發痛。 “并不是故意要騙你,”裴衍洲由著沈月溪打了好幾拳,才輕握住她泛紅的拳頭,“阿月你特意從汾東而來,我很開心?!?/br> 裴衍洲眸色柔和,望著沈月溪的眼光如這午后的暖陽一般,沈月溪不爭氣地軟了心腸,她哼了一聲,撇過頭去沒理他。 裴衍洲無奈地笑了一下,“阿月若是不解氣,再打我幾拳也無妨?!?/br> “我才不打,”沈月溪半紅著臉哼道,她這些天擔驚受怕地趕路,剛剛又是哭又是打,著實是累得不行,也懶得再同裴衍洲說話,掙扎著便要從他懷里出來,“你放開我,我要回汾東?!?/br> 然而這可惡的男子卻不愿意放開她,一只手壓在她的腰上,便將她給困住。 裴衍洲的手環住沈月溪的腰時,便注意到沈月溪瘦了不少,他微瞇著眼眸,指腹在她的細腰上摩挲,“阿月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讓你離去?!?/br> 他的長指挑起她的下巴,果然那張臉被淚水洗滌之后,胭脂退去余下的是沒有血色的紙白。裴衍洲的指尖停頓,摟著沈月溪的手緊了許多,略微啞著嗓子道:“阿月是如何來汾東的?” 沈月溪不想理他,奈何他的手抵在她的下巴,她沒法再別過頭去,而當她那雙猶帶水霧的眼眸撞上裴衍洲的狼眼時,竟在里面看到了明顯的心疼。她只覺得心里的那股情緒更甚,得理之處完全不想饒過裴衍洲,她哼唧了兩聲,硬氣地不搭理他。 裴衍洲對她的小脾氣十分縱容,也不急著她回答自己,只是將她裹在懷里。 男子的懷抱很溫暖,疲憊的沈月溪半是被迫地倚在他的胸膛前,不知不覺闔上眼眸,沒一會兒便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裴衍洲再低頭,懷中的女子已經沉沉入睡,在她纖長的睫羽之下是淡淡的青色,他的吻落在她的頭旋上,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床上。 他站起身,為沈月溪脫下靴子,他的動作并不粗魯,沈月溪的腳仍舊是重重地瑟縮了一下,細微的喊痛聲從她的口中逸出。 裴衍洲迅速蹲在沈月溪的腳邊,脫掉她的襪子,便見到她嫩滑的腳底如今卻滿是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一些已經被磨破,泛著惹眼的紅色。 他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本以為沈月溪跟著沈南沖過來,這一路上理應被照顧好才是,怎么會腳底傷得如此嚴重? 裴衍洲尋了一枚長針,細細地為沈月溪挑了腳底還未破的水泡,再為她抹藥包扎,他自認是放柔了動作,依舊驚醒了睡得不安穩的沈月溪。 沈月溪這些日子一直睡在野外,如今即便睡在了榻上依舊沒什么踏實感,她感到腳底板發痛立刻便慌得猛然睜開眼眸,一下子坐了起來,卻見到裴衍洲握著她的腳跟,她羞得便要將腳往回縮。 裴衍洲沒讓她如愿,掌心磨挫著她的腳跟,“別動?!?/br> 他很是認真地為沈月溪裹著繃帶,那一雙玉足被他細細包裹好。 “……快放開我,腳底臟……”沈月溪面色緋紅,于她來說腳底不干凈,這般放在裴衍洲身上實在是有失體統。 “哪里臟了?”裴衍洲渾不在意,在包扎好之后,他甚至將她的腳底抵在他的掌心中,低頭一吻落在她弓起的腳背之上。 沈月溪輕呼了一聲,面上的桃色更甚,又是羞澀又是懊惱地輕捶了裴衍洲一拳,“臟不臟呀,你?” “不臟,阿月身上的每一處都是最干凈的?!迸嵫苤薇3种撬_背的姿勢,微微抬眸,眸光如星火燃入她的心間,這哪里還是外頭叫人害怕的冷厲主公? 沈月溪壓著心頭的悸動,慌忙錯開眼神,裴衍洲這樣的眼神實在是叫她不知所措。 “阿月這幾日便在屋內好好休息,待事情結束了,我送你回汾東?!迸嵫苤逌惿锨皝?,霸道地逼著她重新與他對視。 沈月溪惱地又捶了他一下,這人怎是這般不解風情,完全不懂女兒家的羞澀之情。 裴衍洲挨了打,不但不生氣,反而低頭輕笑,再低頭便親了沈月溪一下,見著她面上的憔悴,到底忍住了久藏的欲,將她攏在懷里,道:“阿月再睡一會兒?!?/br> “不睡了,”沈月溪也懶得再做掙扎,由他抱著自己,放下擔憂與心慌,她才想起自己入城時的不對勁,“郎君既然沒生病,外面那些守衛是怎么回事?” “不過是障眼法罷了?!迸嵫苤掭p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沈月溪拉了拉他的衣袖,等待著他的下文,本不欲再多說的裴衍洲對上沈月溪催促的眼神,停頓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滿足了她的好奇心,說道:“前陣子河東暴雨,城內有人發瘟,我有心引張叢行過來,便向外放出我生病的消息?!?/br> 他攻下河東時間尚短,人心不穩,這個時候再傳出他生病的消息,以張叢行的性子就算不會本人親自過來,也肯定會派得力大將前來。 沈月溪微微皺眉,心有擔憂,卻也只是“嗯”了一聲,她心知,天下還未一統,這個仗還得繼續下去,她不自覺地伸手攬在裴衍洲的脖子上,正經說道:“衍洲,萬事小心?!?/br> 裴衍洲停頓了一下,再看向她的眼神卻是頗不正經,他本想今日讓沈月溪好好休息的,然而當她這般全心全意地依靠著自己時,那一雙玉臂貼著他的皮膚,燒起了他心底的火,心底的欲念迅速蔓延。 他終是沒能忍住,一個翻轉將沈月溪放在被衾之上,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簾帳羅紗落下,錯落光影纏綿,是魚躍入水的翻騰…… 叫水的時候已是入夜,沈月溪徹底沒了力氣,昏睡之中由著裴衍洲伺候自己。 裴衍洲卻是精神更甚,將她安穩放在床上之后,立刻在外間召見了沈南沖與左無問。 “阿月的腳底皆是水泡,岳丈可知是何故?”裴衍洲見到沈南沖時,沒了以往的客氣,目光冷冽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