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42節
林季白望向眼前的女子,她的目光澄清,與他的二哥一般都是這個世上頂干凈的人,不知道這世間的人心齷齪。 他眼中慢慢生出了惡意,干涸著嘴唇說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猜裴將軍為何要讓我與兄長去?” 看著沈月溪的呆愣,林季白磨了磨唇,又道:“水匪頭子是姚潛,這事裴將軍早就知道了吧,而我們不過是引姚潛出來的誘餌罷了?!?/br> 沈月溪從來都知道裴衍洲不算什么好人,她見過他的殺伐果斷,也見過他的霸道強行,當林季白和她說這事的時候,她竟也只是愣怔了一會兒,便開口道:“郎君亦派了公孫將軍前去接應,他絕無要置你們死活不顧的意思?!?/br> “夫人當初與我二哥已經談婚論嫁,是裴將軍帶兵圍困了沈府,強娶了夫人,夫人就一點不怨恨嗎?”林季白尖銳地問道,“彼時他還是沈家的養子,卻恩將仇報,夫人就沒有想過往后他到更高的位置,會怎么對待夫人?” “這是我與郎君之間的事?!鄙蛟孪康卣酒鹕韥?,這些話是實情沒錯,可她卻聽不得旁人對裴衍洲的質問。 她居高臨下地望向跪坐在地上的林季白,冷下了面孔,“你身為郎君的手下,也不該說這些話?!?/br> 素雅清麗的女子此刻眼中有火,如傲然枝頭的白梅,林季白沒有起身,只抬頭仰視著沈月溪,近乎呢喃地問道:“夫人當初為何要將我引薦給裴將軍?” 沈月溪認真答道:“我也不過是將你的答卷轉交給郎君罷了,用不用你,將你從牢里放出皆是郎君的意思?!?/br> 她垂眸對上林季白迷亂尋不到方向的眼睛,“林夫人大義,你二哥舍生救汾東,憑著這些,我愿意保你的性命……而你還愿意留在汾東嗎?” 林季白猛地瞪大了眼睛,反問道:“夫人什么意思?” 他對上她的眼眸,里面盡是對裴衍洲的維護,他難掩心中的酸澀,用力低下頭去,輕聲問道:“夫人今日為何來見我?是因為我阿娘還是看在我二哥的面上?” “只是單純地想要來看望你,”沈月溪坦誠地說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我相識一場,若我能予以你幫助,我定傾囊相助……” 林季白猛一抬頭,眼里綻放出光芒,便又聽她說道:“可衍洲是我的夫君,你若對他有二心,我絕不會將你留在汾東?!?/br> 他盯著沈月溪,柔弱的女子此刻格外認真嚴肅,林季白微動喉結,別開眼睛,“夫人,汾東是我的故土,我從未想過離開,更無背叛裴將軍之意。請原諒我方才的放肆?!?/br> 沈月溪認認真真地看著林季白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回頭與她對視,眼里的迷茫已經散去,少年郎的目光堅定而清澈。 她緩緩站起身來,想了想,還是將大袖中的畫卷拿出,遞給林季白,“這是你二哥從前作的畫,如今我將它贈予你,且寄一抹相思。林三郎,我來看你,還因你我皆是被家人所護之人,所以……莫要辜負了家人舍命相護?!?/br> “夫人……”林季白輕輕喚了一聲。 沈月溪對著他淺笑了一下,重新帶上帷帽,“我不便久留,今日就此別過,希望日后還能在將軍府看到你?!?/br> 林季白跟著站起身,“我送夫人?!?/br> 他默默跟在沈月溪的身后,將她送到了門口。 木門“咯吱”一聲打開,就見到同是一身蒼色的裴衍洲立在屋檐下,也不知來了多久。 沈月溪乍一見他,竟有了一點心虛,忙上前笑道:“郎君怎來了?” 裴衍洲淡淡掃了林季白一眼,當著他的面便牽起沈月溪的手,“我來接你?!?/br> 林季白看著那強勢的男子體貼地將沈月溪抱上馬車,直到他們走遠,他還愣著,過了許久,方慢慢展開沈月溪所贈的那幅畫,落款之處寫的是姚仲青的名字,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了石榴花下的紅衣少女。 少年慕艾,情竇初開時,心悅沈家女的從來不止姚仲青一人,林季白低頭笑著,眼眶中的淚卻是一滴接一滴地在畫上暈開—— 若是沈月溪不來,林季白其實已經準備南下投奔揚州的宇文渡,可在他滿心麻木之時,偏偏她來了。她于他或如沙漠中的旅人看到海市蜃樓,明知不真卻是前行的盼頭。 林季白擦了一把眼淚,心中的戾氣散去不少,他確實不該怨恨裴衍洲,畢竟裴衍洲或許心存利用,卻也保住了他的性命,他如今的仇人唯有姚潛! 并不知道林季白所想的沈月溪不敢吱聲地與裴衍洲一簾之隔,馬蹄聲平穩,夏光明媚,她卷起掛簾,忽地笑開:“衍洲,這好像當初你去姚府接我的光景。那時你來接我,我是真的很開心?!?/br> 女子的話里多少帶著些討好,裴衍洲瞥了她一眼,“我竟不知阿月還藏著姚二郎的畫作?!?/br> 沈月溪微微一愣,小心問道:“你……隔著墻也能聽到?” 裴衍洲并不告訴她,自己是一路尾隨,甚至躲在屋頂上了聽了全部——雖然那副畫讓他心有介懷,可是他亦是高興的,只因沈月溪言語中的維護。 沈月溪輕咳了一聲,“只是昔日隨手收藏著?!?/br> 她將那幅畫送出,也是怕日后裴衍洲看到,落得同那塊玉佩相同的命運,不如贈給林季白。 “往后不要離外男這般近了?!迸嵫苤薜f道,“防人之心不可無?!?/br> “好?!鄙蛟孪犴樀貞?。 等到了將軍府,裴衍洲從懷中掏出一柄精致的匕首,“這個阿月留著防身?!?/br> 沈月溪接過匕首,匕首刀鞘精致,鑲滿了寶石,看著便不是俗物,她沒有拒絕。 “阿月……”裴衍洲又喚了一聲,對上沈月溪明亮干凈的眼眸時,忽地便印下一吻。 沈月溪羞紅著臉,推了推他,“周圍還有旁人呢?!?/br> 而將軍府的下人與護衛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他們在裴衍洲看向他們之前就已將頭低下,果然聽到裴衍洲淡然說道:“他們看不到?!?/br> 沈月溪環視了一圈,見眾人都低著頭,稍許放心,只是她還未全然放下,裴衍洲已經將她抱起。 當她雙手環著裴衍洲的脖子,依靠著他時,竟也習慣了這些,只盼著他步伐再快些,別被人看到就成。 裴衍洲也只是將她抱回房去,還來不及廝磨便匆匆離去—— 前方探子傳來消息,京都城破,張叢行稱帝。 第六十二章 前世裴衍洲在張叢行手下做過一年, 對張叢行還算了解,張叢行并不是一個能成大事的,如今這般勢如破竹, 頗叫他有些意外。 底下的人還在為是主動出手還是休養生息而爭執不休, 裴衍洲聽得有些許不耐,手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 一錘定音:“攻打河東?!?/br> 眾人皆是一驚,便是左無問也覺得并不妥當。 左無問道:“河東離京都太近,主公攻占了河東豈不是與張叢行直接對上?” “嗯?!迸嵫苤撄c了點頭, 顯是早就想好攻下河東面臨的是怎樣的局勢。 立刻有人勸道:“張叢行如今勢頭正盛,不宜與他硬碰硬,水匪既是陸霄的人假扮,我們何不以此為借口, 先北上攻下冀州?” 左無問原本也是這么想的, 可當他看向深不見底的年輕主公時,有了幾分猶豫, 不管是冀州還是揚州皆是難啃的骨頭,若非張叢行直接滅了大齊, 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左無問更想暫無戰事以休養生息, 而今的局勢卻是不行。 他考量許久,慢悠悠地道:“我們從崔恕手中奪了洛陽,崔恕必然懷恨在心, 他又曾與張叢行合作圍城汾東,如今張叢行稱帝, 難保他不會再次投誠張叢行轉頭對付我們, 倒不如先下手為強?!?/br> 左無問反復思忖, 不得不說裴衍洲的這一步反倒是最佳選擇。 “我愿為率先鋒軍打前陣?!标悷o悔站了出來。 底下的人依舊憂心忡忡,意見相左者甚多,然后裴衍洲站起身來睥睨著他們時,眾人便再沒了反對的聲響。 裴衍洲回房時,屋里的燭火還亮著,他朝著里間走去,便見到沈月溪在燭火下縫著什么。 沈月溪見他回來了,忙將手中之物藏在了身后,“郎君回來了……” 裴衍洲慢慢走上前來,看著眼神閃爍的女子,忽地他一個彎身,便奪下了沈月溪的手中之物,那是一件男式的霧山紫長袍,十分寬大。 “快還給我……”沈月溪羞紅著臉,想要奪回來,只是她那點力氣哪里是裴衍洲的對手,他將衣服舉高一些,她便怎么樣也拿不到手了。 裴衍洲看了又看,問道:“這可是阿月為我做的?” 沈月溪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她的針線功夫不算好,只能做些簡單的物件,這件長袍她做的頗為費勁,拆了縫縫了拆,有些拿不出手。 裴衍洲微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沒有一絲猶豫地便往身上套。 沈月溪剪裁得太大,裴衍洲就像直接裹了布在身上一般,虧得他身姿挺拔頎長,皮膚白皙,霧山紫的綢緞便是披在他身上,也顯得他高高在上、氣度迫人。 沈月溪看著那像個麻袋的衣服,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郎君快些脫了,這件袍子直接扔了吧?!?/br> 只是過了一會兒,裴衍洲卻無半點反應,她再睜開眼睛,那霧山紫的麻袋依舊套在他身上。沈月溪只得站起身來,伸手便要去扒裴衍洲身上的衣服。 裴衍洲反過來便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她柔軟的腰身,二人倚靠在床柱上,拖得斜長的影子在瑩黃的燈火下重疊。 即便纏綿過無數次,沈月溪依舊被裴衍洲灼熱的氣息燙得微顫,紅著臉將眼眸垂下,平時冷得像塊石頭的男子在這種時刻總是炙熱得叫人想要躲避。 “這袍子是我的?!迸嵫苤迣⒛樤谏蛟孪哪樕夏ゲ淞藥紫?,才松開她,小心翼翼地脫下身上的袍子,把它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旁邊,是十分珍惜的模樣。 沈月溪頗為不好意思地戳了戳他的腰窩,小聲說道:“這件不要了,我給你重新做?!?/br> 女子的指尖細細滑滑,帶著指甲的那一丁點尖銳,像爪子還未長全的貍奴撓癢癢,裴衍洲直接抓住她的手指送入自己的嘴中,舌尖卷過她的指腹。 沈月溪紅著臉,想要將手指抽回來,而可以冷著臉孟浪的男子卻將她緊緊困在懷中,他貼著她的耳說道:“這衣袍我留著,你再給我做一身?!?/br> 他的氣息吹得沈月溪耳朵發癢,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急急地說道:“不行,這衣袍要是拿出去,我會被人恥笑的!” “誰敢恥笑我的阿月,便讓他來問我的刀?!迸嵫苤薜托α艘宦?,指頭一彈便滅了一旁的燭火,大掌探入鴛鴦帳底拂弦拈弄。 一片漆黑下,光影斑駁,男子迫人的長相模糊了一片,侵略的氣息卻愈發叫人難以忽略,窗外蟬鳴絮絮,似沈月溪的怦怦心跳。 也不知是黑暗給了她勇氣,還是被裴衍洲的肆無忌憚給惹惱,她的玉臂輕籠在裴衍洲的脖頸上,近乎報復地湊上前去咬了一口他的喉結。 沈月溪卻不知,隱在夜色里的男子褪去了白晝的偽裝,是徹徹底底的兇獸,羅袂于他的手中碎成片散亂,瑩白之上落下點點胭脂,若白雪紅梅,引入春風漣漪秋水漫。 樹梢蟬鳴依舊,羅紗帳內鶯啼婉轉,如泣如訴,濃郁的蘭麝香在屋內蔓延…… 晨光破曉時,沈月溪是被落在臉上的輕啄攪了睡眠,她半是掙扎地睜開眼眸,便看到裴衍洲已經收拾干凈,長發利落束起,只差將甲胄披上身。 她猛地驚坐起,扯住裴衍洲的衣角,慌忙問道:“你要出征?” 裴衍洲十分從容地為她擰好巾帕,甚至饒有興致地展開巾帕,細細擦拭過沈月溪的眉眼,還有帶著水光的紅唇。 “我要去河東?!?/br> 裴衍洲的聲音方落下,沈月溪的手驟然縮緊,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抓著他的袖口,來自心底深處的懼意在她全身蔓延——河東,前世她阿耶便是征討河東時…… 她顫抖著嗓音問道:“是已經做好的決定嗎?” 沈月溪知道這是裴衍洲與幕僚們商議的結果,只是她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恐慌。 “阿月莫怕?!蹦凶拥穆曇舫脸?,如玉石擊打出來的冷冽之中帶著沈月溪可以感受出來的溫柔。 裴衍洲的手輕怕在她的背上,安撫她內心的彷徨,似是知道她內心所想,他輕聲說道:“我不會有事的?!?/br> 沈月溪猛地抬頭,看向眼前的裴衍洲時,又有那么幾分不確定,是她太容易被看穿,還是裴衍洲知曉她為何恐懼? “阿月幫我穿盔甲?!迸嵫苤藓鲆暽蛟孪鄣椎倪t疑,將自己的玄鱗甲放入沈月溪的手中。 沈月溪接過那沉甸甸的甲胄,乖順地為他穿好甲胄,又踮起腳尖舉起朱雀盔,戴在他為她低下的頭顱上。她忍不住順勢撫摸裴衍洲的眉骨,一點一點描摹而下,在有咬痕的喉結處頓住。 看到風月痕跡的窘迫一下子吹散了她滿心的不安,她面色如綻放的桃花一般殷紅,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裴衍洲似無察覺一般,執起她的手親了一下,便要出門。 “等等,”沈月溪慌忙叫住他,盯著他的脖子多看了兩眼,急急忙忙從箱底拿出一條紅巾系在裴衍洲的脖子上,擋住那一點痕跡。 玄鱗甲漆黑,紅巾夾雜在一片黑色之中,配上裴衍洲濃麗的眉眼,有一種茹毛飲血的蕭殺,并不突兀。 裴衍洲低頭看了一眼,猛地拉過沈月溪,將她揉進自己的懷中。 “衍洲?”她輕喚著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