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14節
“先生當知道我知你心思,亦知道我心思?!迸嵫苤迯臉鋮仓凶叱鰜?,吹了一聲口哨,喚來自己的馬,將朱烙半殘的尸身掛到自己的馬上,又將大蟲拖在后頭。 “是……你救了我?”陸珠悠悠轉醒,便看到裴衍洲修長的背影,少年月牙色的胡服染了血跡,不顯骯臟,反而叫她有一種少女的怦然心動。 清冷的郎君未曾看她一眼,只冷冷地說道:“還請陸娘子整理好衣物,我帶你出山?!?/br> 陸珠一想到他可能見到自己與朱烙的那些齷齪,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牙齒咬著下唇,道:“是他突然發了狂,不是我……” 裴衍洲顯然對她的解釋并不感興趣,輕盈地跳上馬背,不等陸珠有所準備,便往前去。陸珠怕他丟下自己一個人在這深山里,慌忙理了理衣裙,所幸她的馬匹還在,她躍上馬緊跟在后。 時辰尚早,那些世家子弟大多還沒有回來,別院外的馬場上沒有幾個人,除了一些不愛打獵的小娘子外,當屬那圓臉少年最為顯眼,他一個年輕郎君跟著沈月溪與林惠蘭兩個小娘子旁邊,溜著馬慢慢踱步,不知道說了什么,兩個小娘子笑出了聲,而他那張臉又漲得通紅,憨憨地伸手撓了撓頭。 裴衍洲遠遠地便看到了這一幕,小娘子在圓臉少年的面前毫無保留地笑開,比這春光還要明媚動人。他眸色微沉,托著大蟲的尸身便沖上前去。 沈月溪聽到馬蹄疾馳,朝他這邊望來,笑著便迎上前,“阿兄,回來……” 她只說到一半,便變了臉色—— 被大蟲咬斷脖子的朱烙那一顆腦袋像掛在枝頭的燈籠一樣搖晃得厲害,她怕再往前一步,那腦袋便要像球一樣掉下來,滾到她的腳邊! 第二十章 沈月溪天生怕血,更不要說朱烙的死狀凄慘,她根本就不敢看,將整個臉都別了過去。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也被嚇得不輕,先是后退了兩步,但是見到了自己心儀的姑娘便站在那里,他終是鼓起勇氣,擋在了沈月溪面前,兩股戰戰地說道:“沈、沈娘子……你莫怕!我幫你擋、擋著……” 裴衍洲瞧向兩人的目光愈發深暗,手指在弓箭上摩挲了半日,方從馬上躍下,走上前道:“有人被大蟲傷了性命,你快去將林主簿請過來?!?/br> “哦、哦……好……”圓臉少年只覺得裴衍洲身上有著一股叫人臣服的氣勢,他還未反應過來,已經順從地去尋林主簿了。 裴衍洲又朝前走了一步,見沈月溪連連退了數步,他垂下眼眸,淡淡說道:“月娘你先回屋?!?/br> 沈月溪幾乎落荒而逃,轉身便拉著林惠蘭要走,可沒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五娘,你先回去,我……我留下來?!?/br> “月娘?”林惠蘭十分吃驚。 她知道沈月溪膽子小,別說是死人就是那些帶血的獵物,都能嚇到沈月溪,她小聲說道:“這里有我阿耶在,你不用在這里硬撐著?!?/br> “我沒事,五娘你先回去吧?!鄙蛟孪仓^皮又回到了裴衍洲的身邊,只是恨不得將頭埋在地里,不用去看朱烙的尸身。 沈月溪克制著內心的驚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即便她再無知,也知道一個皇子死在汾東的獵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弄不好整個沈家都會受到牽連,她不能就這般丟下裴衍洲獨自一人在這里——她不知道前世這個時候裴衍洲在哪里,可是現在卻是她將他拖到了險惡境地,她不能扔下他,獨自逃跑…… 沈月溪心中頗為懊惱,她昨日就該告訴阿耶朱烙在汾東的,若是阿耶知曉了,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重生了的緣故,本該活得好好的朱烙竟早亡在了大蟲的口下…… “月娘?!迸嵫苤掭p喚了她一聲。 沈月溪整個身子都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勉強著開口道:“阿、阿兄莫怕,這里有我……等會兒阿耶就會來……” 小娘子并不知道自己說話時的聲音抖得厲害,他從上而下望去,可以見到她的長睫如蝴蝶一般輕顫,可她依舊倔強地站在血淋淋的尸身前,裴衍洲眼中的墨色稍稍褪去,與她并排而站。 沒一會兒,林主簿便匆匆趕過來,他見到朱烙的尸體重重皺了下眉頭,再看到那支正中大蟲額間的利箭,忍不住贊嘆道:“當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裴郎君不愧是沈太守的義子?!?/br> 他又對面色煞白的陸珠說道:“陸娘子,汾東之人皆知深山之處有大蟲,你……如今你表哥既已去了,只得通知他家里人來收尸了,或是……” “你可知道他是誰?”陸珠面露古怪地盯著林主簿,“他并不是我的表哥,而是當今的四皇子?!?/br> 見著林主簿從一開始的幾分輕慢轉成了滿臉的驚愕與惶恐,陸珠心中有了扭曲的快意,她知道這些官員都是追隨沈南沖的,對于陸家明面上客氣著,背后指不定怎么嘲諷,尤其是她的兄長被沈南沖抓了以后,汾東這些官員更是不將陸家放在眼里。 可是他們不知道,朱烙可不是隨意能打發的人——他死了,陸家或許見不得好,但是這一次汾東參與春搜的世家沒一個能逃得了干系! 沈月溪亦是知道事態嚴重,可她這會兒反倒冷靜下來,反駁道:“你胡說!昨日大家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你喊他表哥,陸家可沒人在宮里。還請林主簿將我阿耶請過來做主?!?/br> 強裝鎮定的少女目光堅定而明亮,裴衍洲不經意地便提了一下唇角,只等著沈南沖過來如何處理了…… 沈南沖接到信,便強壓著衛國公陸煥武一起過來了。 果然如左無問所料,陸煥武當場便道:“這處一直是沈家的人在打理,為何會有大蟲?為何會這么巧,在四皇子被咬死以后,你的義子才出手殺了大蟲?沈南沖,你謀害皇子,其罪當誅!” 沈南沖面不改色地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問道:“稱他為陸家表親的是你陸家人,如今說他是四皇子的亦是你陸家人。敢問一句,今日陸二娘將這位郎君領進深山意欲何為?” “二娘!你且仔細著說!是不是沈南沖的義子與四皇子先進的山,你是跟進去的?”陸煥武急急地暗示著陸珠。 陸珠白著一張臉,她望向四周小聲嘀咕的眾人,望向站在沈月溪身旁的冷漠郎君,那些人自然是說她將朱烙引到深山行茍且之事,而冷漠的郎君見到了全部卻未說一字。 年輕如她還做不到昧著良心指摘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低頭抽泣著。 “這里誰也沒有見過四皇子,也不能憑衛國公你一人之言,我這便修書一封去京城,叫人來認尸,至于衛國公還請你委屈幾日,到沈府做幾日客人?!鄙蚰蠜_平靜地說道。 “沈南沖,你要囚禁我?!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殺人滅口!”陸煥武自然不敢住到沈府去,然而他的衛國公府只余一個空架子,他本人亦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就不是沈南沖的對手。 沈南沖都不用叫侍衛,只一人便輕而易舉地將有些壯實的陸煥武綁住,又派人將朱烙的尸體一并帶回去。 “阿耶……” “義父……” 在滿面憂色的人群散去時,沈月溪和裴衍洲幾乎同時叫了一聲沈南沖??此破届o的沈南沖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苦意,他輕嘆了一聲,笑著安慰女兒:“阿月莫擔心,這事與你們無關?!?/br> 他又看向裴衍洲道:“從現在起,你去跟著東軍營的姚將軍,若是我有事去了京都,你便幫我照顧著阿月?!?/br> 裴衍洲點點頭,沒有表露出絲毫的異樣來。 沈南沖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到了京都,在朱烙死后的第十日,自京都來的禁衛軍疾行便到了汾東,朱烙的身份毋庸置疑,這些人來并不是為了確認朱烙的身份,而是要押沈南沖與陸煥武去京都當著齊帝的面親自解釋。 沈南沖做了這么多年的臣子,多少了解齊帝的行事作風,在禁衛軍來之前,他便已將裴衍洲與沈月溪安排在了別處,所幸禁衛軍也只奉命來抓他與陸煥武兩人,并不波及其他。 臨行前一夜,裴衍洲悄悄潛入被禁衛軍團團圍住的沈府,單獨見了沈南沖,他問道:“義父當真要跟著他們去京都嗎?” “胡鬧,你不該來這里?!鄙蚰蠜_低聲斥了一句,又長嘆一聲,“若我真出了事,阿月便要托付于你,待她及笄后,你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便好?!?/br> “義父明知危險,為何還要去京都?只要不出汾東,便是禁衛軍也奈何不了你?!迸嵫苤薅阍诎堤庉p聲問道。 沈南沖的屋內未點燈,他身處在一片黑暗之中沉默,許久后方道:“他是君,我是臣?!?/br> 他明白義子的意思,可忠君為國是汾東沈家印刻于骨的,他看了裴衍洲一眼,竟有幾分羨慕,“讀書少也有讀書少的好處,你這樣便挺好,若是圣人真要牽連沈家上下,你便帶著阿月去往漢陽吧?!?/br> 第二十一章 沉沉夜色中的姚府肅穆安靜。 沈月溪被安排在東邊的廂房,比府中的郎君們住的都要好些,姚將軍與沈南沖幾十年的交情,自然不會委屈了沈月溪。 沈月溪獨自一人在廂房里守著那根快要燃盡的蠟燭,她眼睛酸澀得不行,卻毫無睡意,只等著一個人歸來。 “月娘……” “阿兄!阿耶怎么說?”沈月溪聽到聲音急急忙忙站起身,便見到一身夜行衣的裴衍洲,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的郎君眉眼如夜狼。 裴衍洲拉下遮臉的蒙布,朝著心急如焚的沈月溪搖搖頭。 沈月溪頹然地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眼中掛著淚珠,“阿耶他不肯跟你逃出來嗎?” 燭火曖昧,姿容昳麗的娘子淚眼朦朧地盯著他,裴衍洲眸色幽幽,手指在背后摩挲了幾下,開口道:“月娘不必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我……”沈月溪忍不住低頭抽泣著,她本以為重來一世,她與阿耶都可以改變原本的命運,這一生順暢平安,卻沒有想到沈南沖會招來無妄之災—— 她不禁想著,是不是因為她的強行改運,才叫她的阿耶提前遇上了事…… “都是因為我……”沈月溪萬分自責,一雙杏眼哭得通紅,“阿兄,我該怎么做才能救阿耶?” 她無助地向年輕的郎君求助,卻不知道他看著她的眼神更加幽深。 裴衍洲忍不住伸手為她擦拭掉滴落的眼淚,粗糙的指腹磨過她的臉,如同砂紙輕輕劃過凝脂,難掩憂傷的沈月溪抬眼望向他,如同無辜而懵懂的玉兔。 “這事并非因為你,你好好待在姚府便是?!彼袂橐琅f淡淡,似乎沒有什么事能叫他改了面色一般,“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阿耶出事的。我離開汾東一段時間,在我回來之前你莫要離開姚府……我從前有個兄弟,名叫陳阿悔,他還算有兩下子,我讓他跟在你身邊做個侍衛?!?/br> “那你……”沈月溪說了半句吞了半句,終究是不敢問他要去向何方。 第二日清晨,裴衍洲將一個黝黑的少年領到沈月溪面前,那少年比裴衍洲稍矮一些,穿著普通布衣,只是背上背著兩把斧頭,看上去有些奇怪。 少年見到沈月溪,不倫不類地行了個拱手禮,洪亮地喊道:“給沈娘子請安。老……啊不……我叫陳阿悔,是阿厭……痛!痛!痛!阿厭,你干什么!” 裴衍洲若無其事地將踩在他腳背上的腳收回來,淡淡說道:“裴衍洲?!?/br> “哦……我這不是忘記了……既然你都改名了,我是不是也該叫個響亮點的名字,我也不要叫陳阿悔了,我要叫陳無悔!”少年亮齒一笑,大聲喊道。 “咳——”沈月溪猛地咳嗽了一聲,瞪向那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少年,這個“陳無悔”是十年后叛軍里叫人聞風喪膽的龍彪大將軍陳無悔嗎? 前世她未見過陳無悔,卻從喜枝的口中聽過,叛軍里有一個白臉的閻王便是裴衍洲,還有一個黑臉的無常叫做陳無悔,都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她瞧了瞧自家義兄,又瞧了瞧憨憨的陳無悔,或許這一世當真不一樣了…… 她極其鄭重地朝著裴衍洲行了一禮,“阿兄萬事小心,我雖想要救阿耶,可也不愿阿兄出事?!?/br> 裴衍洲盯著她烏黑的發頂,眸光柔了一瞬,扯了扯嘴角,“好?!?/br> 過了辰時,禁衛軍便押著沈南沖與陸煥武從西城門出發,裴衍洲卻是帶著左無問快馬抄小路直接趕赴京都。 兩人比沈南沖提前一天到了京都城外,裴衍洲并不急著進城,而是在野外休整了一夜。 左無問一邊看著裴衍洲烤野兔,一邊優哉說道:“要左某說,沈太守若是出了事,郎君借著沈太守義子之名在汾東行事,未必是件壞事?!?/br> “左先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喜歡?!迸嵫苤匏毫艘粋€兔腿遞過去。 左無問吃著燙口的兔rou,眼睛一亮,別說,裴衍洲烤rou的手藝當真是一絕,“郎君將左某帶到京都,就不怕某賣了郎君為自己求一個正名的機會?” “不怕,我信得過先生?!迸嵫苤拗币曋鬅o問那一對溫和的桃花眼。 左無問的嬉皮笑臉被他盯得都笑不下去了,只得轉開眼,望向不遠處的京都,高高的城墻內是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說不盡的繁華…… 活在京都的人不知道京都之外的民間疾苦,若非他這兩年在外顛沛流離,看盡了人間悲苦,他亦曾經是這京都里無知的世家公子之一。 “郎君或許可以將左某交于皇帝,換沈太守平安?!弊鬅o問又恢復了嬉笑。 “先生不必試探我?!迸嵫苤尴嘶?,細心地將燒過火的地方用土埋掉。 左無問摸了摸胡子,這才正色問道:“郎君準備怎么救沈太守?沈太守這一次肯定要被帶入宮中?!?/br> “義父若不見齊帝,必然不會死心?!迸嵫苤弈昧艘桓鶚渲υ诘厣袭嬃藥讉€地點,反問道,“左先生以為齊帝會如何處置義父?” 左無問以手撐著頭,笑道:“沈娘子姝色無雙,又拒了梁家的求親,以當今皇帝的作風,他大概是要沈太守將沈娘子送到宮中……” “咯吱”一聲,裴衍洲手中的樹枝一下子被折斷,他慢慢抬起一雙狼眼,不怕天不怕地的左無問竟也被嚇了一跳,半天說不出話來。 “左先生覺得,我現在殺了齊帝,如何?”裴衍洲風輕云淡地問道。 “還、還不到時候……”左無問結巴著回答道。 裴衍洲點了點頭,“左先生好好休息,明日我們直接去宮里?!?/br> 過了許久,夜風吹得左無問打了一個寒顫,他才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