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8節
第十章 雙方互不相讓,對峙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意坊是賭坊生意,又暗設生死場,姚掌柜到底不敢與太守之女硬碰硬,在陸續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 陸續卻不肯善罷甘休,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就這樣離去,豈不是告訴天下眾人,衛國公府怕了沈南沖嗎? 他對姚掌柜命令道:“去,把坊中的人都叫出來,我倒要看看太守府的侍衛有多厲害?!?/br> 姚掌柜心有顧忌,可也不敢忤逆陸續之意,幾乎將如意坊中能打的人全都叫了出來,數十個打手手執刀棍團團將沈月溪幾人圍住。 侍衛們見陸續動了真格,也紛紛拔出了佩戴在腰間的陌刀。 沈月溪從小到大都未處于這般劍拔弩張的陣勢,細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抓在狐裘之上,將上面的狐貍毛擰成了一團。 裴衍洲離她很近,一眼便能瞧出小娘子的緊張不安,他的喉結微滾,輕聲說道:“莫怕……”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沈月溪眨了眨睫羽,方才裴衍洲是對她說話嗎? “月娘——” 沈月溪還未開口,林惠蘭已經從身后沖過來,她也未曾見過這般陣勢,一下子緊緊挽住了沈月溪的手臂。 跟在她身后的還有林博朗、白二郎與陳三郎。 都是汾東的世家子弟,他們自然也認得陸續,卻不知為何一個眨眼的功夫,看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便硬對上了。 陸續的惡名,幾人素有耳聞,尤其是對方人多勢眾,幾個郎君年數不大,也有些慌神。 白二郎一臉的茫然無措,陳三郎倒是個會仔細觀察之人,一圈觀后,他嫌棄地看了看裴衍洲,對沈月溪說道:“沈小娘子,何必為了這樣的下賤人得罪陸郎君?” 他接著道:“我與陸郎君尚有幾分交情,不若我將他帶過去交給陸郎君,沈小娘子也好與陸郎君講和?” 林博朗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好友這話說的并非君子之道。 沈月溪的眉頭便皺得更緊了,先前只覺得這陳三郎長得不好看,如今對他印象更是差了幾分,在心底對陳三郎標了一個大大的“不可”。 她抿了抿唇,柔聲里帶了幾分冷淡:“這事與陳郎君無關,還請幾位先行離去?!?/br> 陳三郎頗為尷尬,只覺得這位沈小娘子也并不如傳聞中的那般溫良。 “官兵來了——”不知是何人從后面喊了一聲。 沈月溪急急轉頭,果然看到沈南沖騎著馬帶著百人官兵疾奔而來。 沈南沖的馬一下子沖到了她的前頭,軍士反將陸續包圍住。將馬一勒,身穿官服高坐在馬上的男子面上溫和一笑,一雙眼眸卻是冷到了極致,“陸郎君好威風?!?/br> 能管轄一郡的武將再儒雅也抹不去身上迫人的威壓,尤其是他□□駿馬低嘶,鐵蹄敲著地面,每一下都似敲在陸續身上一般。 一貫橫行霸道的紈绔子弟被嚇得面色蒼白、兩股戰戰,一張陰沉的臉更陰森了幾分,只依舊嘴硬地說道:“沈太守,沈家無主母,沈娘子不懂禮數管起我陸家的事,您還是將她領回去好好管教管教?!?/br> 這話一下子刺中了沈月溪的軟肋。 只因她幼年失恃,沈南沖一人養育她不容易,所以她努力成為汾東最得體、最規矩的娘子,以不辱沒了沈家的名聲,哪怕是前世她嫁到京都,也無人能挑剔她的規矩,如今這陸續卻是一張口便說她不懂禮數。 小娘子明亮的眼里明顯地起了兩團怒火,裴衍洲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眸暗了暗,是將這筆賬記在了心底。 陸續這話不僅刺中了沈月溪,亦刺中了沈南沖,便是衛國公也不敢當面提他亡妻之事,這陸續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言語中未見半分怒意,打著官腔義正言辭道:“陸續與如意坊掌柜聚眾鬧事,當街行兇,將這些人都給我帶回去?!?/br> “沈太守……”陸續還想說什么,只是沈南沖的人上來就拿布頭塞了他的嘴,直接把他五花大綁了。 沈南沖從馬上躍下,走到沈月溪的面前,欣長的男子淡淡掃了一眼一眾小輩,在裴衍洲的身上停頓了一下,溫和地對自己女兒說道:“阿月可有被嚇到?阿耶送你回去?!?/br> 沈月溪點點頭,又瞄向滿身是傷的裴衍洲,心有不忍地開口道:“阿耶,他……” “叫侍衛帶他去醫館吧,余下的事你便不要再管了?!鄙蚰蠜_并不在意,沈月溪素來心慈,莫說是人,便是路邊阿貓阿狗她看到了,也都要救上一救。 他在心底略微嘆息,天下早有了大亂之趨,是他將沈月溪養得太純善了,可他與瑩娘就這一個女兒,總也想她無憂無慮地活于這人世間。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她與裴衍洲不該有過多交集的,就此別了便好。只是她很難將眼前凄苦的少年與往后冷冽的男子聯系起來,不自覺地又悄悄看向裴衍洲,卻是與少年四眼相對,那雙曾經叫她懼怕的眼眸亦盯著她,明麗的暖光鋪入他的眼底,是無垢的赤誠。 少年扯著干裂的唇角,試圖對她一笑,卻不知血水又從他的傷口里流出,看著格外可憐。 沈月溪心不在焉地上了馬車,她想著,前世為何裴衍洲要當著自己的面揭穿梁伯彥的真面目,又為何要娶和離后的自己為妻?是源于年少時的恩情嗎?可前世不曾發生今日之事,至多不過是她曾舍飯于他,卻也算不上什么恩情…… 她又想,如今的裴衍洲看著純良無害,又為何會變成嗜殺之人?前世她曾聽喜枝說,凡是與裴衍洲作對之人,一旦被他抓住,活著時要被他割rou當下酒菜,死后頭顱還要被砍下來或當做球踢,或做成酒杯…… 她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面無表情的男子眸泛寒光,手中端著骨杯,杯中盛著不知是美酒還是人血的赤水…… 沈月溪猛地一哆嗦,再不敢多想,只當她與裴衍洲萍水相逢而過,往后便是他鄉客。 歲聿其莫,如宴樓前的這一出似乎就這般掀過去了。沈月溪快到及笄之年,沈南沖吩咐周伯將今年辭舊迎新與年關祭拜之事皆交由沈月溪,她一忙便也將裴衍洲的事拋開了。 至于沈南沖,自抓了陸續以后更是難覓蹤影,便是沈月溪亦是等到除夕之夜才終于與沈南沖聚首。 除夕之夜,沈南沖帶著幾分倦意,披著風霜從外面回來,便瞧到亭亭玉立的女兒立于門下,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暈了她一身紅光,人若桃花別樣紅。 吾家有女初長成,若是瑩娘看到了必感欣慰,他心中感嘆,卻也突然意識到發妻走了已經整整十年了?,撃镎f得對,沒有誰離了誰便活不下去了,縱然他不思量便能描摹發妻的一顰一笑,一閉眼猶能聽到發妻的低吟淺唱,可在瑩娘離去的第十個年頭,他依舊好好活于這世上,沉浮在這爾虞我詐之間。 他在沉沉暮色中停滯了許久,才向沈月溪走去,關懷地問道:“外面天冷,阿月怎不在屋里待著?” “阿耶……阿月是給您惹麻煩了嗎?”沈月溪憂心忡忡地問道,她今日聽底下的人閑聊,才知沈南沖這些日子如此之忙,是因為衛國公天天來鬧,據說京都都派人來了。 “何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沈南沖劍眉一橫,冷冷地看向沈月溪身后跟著的幾個婢女,嚇得眾人紛紛搖頭。 “沒有,是我自己知道的,若衛國公府當真不肯罷休,我……”沈月溪咬了咬嘴唇,小臉上凈是為難。 “你怎樣?去給衛國公賠禮,還是叫我放了陸續?”沈南沖逗弄著自己女兒。 “阿月并不覺得自己有錯處,去給衛國公賠罪豈不是辱了我們沈家?”沈月溪小聲嘟囔,卻是否了沈南沖。 沈南沖哈哈大笑了兩聲,贊道:“這才是我沈南沖的女兒!阿月,你要記住,你是我沈南沖的女兒,只要是你覺得自己是對的,便去做,莫要怕。別說是將陸續扔進牢里,便是把他殺了也無妨?!?/br> “阿、阿耶,大過年的……” “開個玩笑罷了。我家阿月淑性茂質,誰見了不夸一聲好,怎會打打殺殺?”沈南沖收斂起方才放肆的笑容,又恢復了沈月溪熟悉的、溫文爾雅的模樣,“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進去吧?!?/br> 沈南沖坐下時,才發現一桌的菜里只有一條清蒸鯉魚算得上是全葷之菜,自己平日最愛吃的牛rou被片得猶如薄紙,淺淺地鋪在青菜之上。 沈南沖眉頭緊皺,他沈家何至于窮到除夕之夜還吃不上幾道葷,莫不是周伯見沈月溪年輕便欺主?他責難地看向候在一邊的周伯。 周伯慌忙解釋道:“娘子說,即便是過年也要以養生為主,不可大魚大rou,點到為止?!?/br> “是呀,我看了王半仙贈予我的那本《九九養息大法》,尤其是像阿耶這般上了歲數的,不可吃太多葷,當以素食為主?!鄙蛟孪φZ晏晏,拿起公筷親自給沈南沖布菜。 三十有四的壯年男子默默看了自家女兒一眼,只得認下這個“上了歲數”,且夸道:“我的阿月就是會為人著想?!?/br> 只是他未曾想到,他春休在家,幾乎頓頓是青菜豆腐拌小蔥,吃得他臉都綠了,春休結束后,在眾多圓了一圈的同僚里,他清減得格外明顯。 到了上元節,好不容易吃上一碗元宵,還被沈月溪說道:“元宵不易消化,阿耶年紀大了,不可多吃?!?/br> 沈南沖瞧著只吃了一個元宵便放下碗的沈月溪,不得不委婉地勸道:“阿月,你才十四,你阿耶也才三十有四,現在便行養生之道未免為時過早?” “不早,防患于未然?!鄙蛟孪獪\淺笑道,將《九九養息大法》拿出遞給沈南沖,“這是我默抄的,贈予阿耶?!?/br> 沈南沖看了看手中的書,又瞧了瞧笑容嫣然的女兒,只無奈笑道:“今夕元夕,城隍廟前的燈會最是熱鬧,阿月別總是悶在家中,多出去看看?!币矂e凈在家折騰什么養生之術了。 第十一章 城隍廟前萬燈明火,人聲鼎沸,黯淡了上元之夜的那輪圓月。 沈月溪坐在城隍廟中的觀景樓上,朝下眺望,便能看到底下熙來攘往的人群,點點燈火下是黑片片的一片人頭。 許久未見這般多的人,沈月溪一雙杏眼彎成了半月牙。 “今年來賞燈的人似乎格外多?!毕仓υ谒磉叴蛄恐?,“說起來這些日子汾東似乎來了不少外鄉人?” 經喜枝這般提醒,沈月溪才發現,這一年的上元節確實比以往的人都要多些,莫說上元節多了不少人,臘月舍飯的時候來的人也比往年多一些,還夾雜著外鄉口音。 沈月溪將詢問的目光瞧向跟著來的兩個侍衛,那兩個侍衛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僵硬地笑道:“許是洛口那邊前些日子遭了水災,一些人逃難來了這里?!?/br> 另一個侍衛忙幫腔道:“長河一帶的郡縣不僅遭了災,還發了瘟疫,那些個官員還要借機貪墨,哪像我們太守……你打我作甚?” “娘子莫聽他胡說,如今太平得很,尤其是我們汾東,有沈太守守著,無人可破?!?/br> 沈月溪怔了怔,她被沈南沖護著養大,從未想到這天下之勢,前世沈南沖被齊帝遣往河東一去不復返,又有裴衍洲集叛軍謀反,她所想到的只是叛軍可怖,卻未曾往更深之處想,或則說裴衍洲能勢如破竹地攻入京都,只是叛軍可怖嗎? “那汾東之外呢?洛口那邊如今就已經亂了嗎?”沈月溪輕聲詢問道,洛口離汾東并不遠。 侍衛猶豫著道:“娘子莫擔心,外頭再亂也亂不到汾東?!?/br> 沈月溪看著侍衛臉上的難色,緩緩將目光轉到了外頭,瞧著千燈萬火之下的人世繁華,這一切在汾東失去沈南沖的庇護以后還會存在嗎? “娘子?” “我們下去走走?!鄙蛟孪壑忻H?,不自覺地站起身,朝外頭走去。 當置身于人山人海之中,沈月溪才發現在樓上聽到的喧嘩只是零光片羽,接踵而至的行人如海潮一般沖過一波又一波,將她與侍衛沖開。 沈月溪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她回身正欲道聲謝,只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快速地躲入人群之中,沒一會兒便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娘子,你沒事吧?”喜枝慌忙扒開人群,擠回沈月溪的身邊。 沈月溪輕輕搖了搖頭,她將手伸到自己的腰間,果然荷包不見了—— 就方才那么一下,她隱約想起,前世來逛燈會時,亦是有人扶了她一把才免了一摔,待她回府才發現自己的荷包不見了,彼時她并未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那丟失的荷包過了幾日,完好無損地掛在她門前的枝頭上。 沈月溪姚望向遠方已看不到的身影,心砰砰亂跳了幾下,逆著人群,便朝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娘子?娘子?” 沈月溪順著道找去,越走越遠,漸漸遠離了身后的人群,唯有喜枝和兩個侍衛緊緊跟在她的背后。 “娘子,莫要再往前了,前面只有一處破廟,是城中乞丐的聚集之地,亂的很?!笔绦l喊道。 遠離了燈火,這一路漆黑幽寒,更無人煙,前方破敗的廟宇籠于夜色之中鬼魅婆娑,交錯著高樹枯枝的張牙舞爪,唯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燭火在凄風苦霜中似鬼火縹緲,看得人心驚膽戰。沈月溪心存猶疑,或許真是自己看錯了…… “喜枝,你過來扶我一把,這里太黑了……”她略微有些害怕…… “裴厭,你也不看看這里是老子的地盤!” “他娘的瘋狗——老子就不信那么多人打不死你一個狗雜種!” 沈月溪正搭著喜枝的手轉身,便聽到破廟里傳出男子的嘶吼聲,緊跟著便是一陣打斗聲,她回去的步履又停了下來。 “娘子,這些乞丐時常聚在一起滋事,我們人少,還是不要貿然摻和進去?!笔绦l見她停住,開口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