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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沒在其他同窗面前妄議蒙真的不是,卻也沒有親近蒙真。 他只是不明白,蒙真半百年紀了,為何突然來書院讀書。若是這人以前讀過書便也罷了,可他聽他大伯說,偏偏這人是個不碰書的,來書院讀書純粹是裝模作樣而已。 鄧博文就想,也是,這人家里有幾個閑錢,半百年紀來書院讀書,不過是一時興起,裝作為自己身上鍍層金,好證明自己不是一草包文盲罷了。 他想著蒙真應該吃不了讀書的辛苦,來個三兩天便會打退堂鼓,不想人竟一天不落地堅持了近三個月。 今日是熱暑假收假的第一天,別的同窗氣吁怏怏,跟曬蔫了的黃瓜似的,一副無精打采樣。 倒是這蒙真,氣定神閑,老神在在,坐在自己位置上靜靜看書,全然沒有受到假期的影響。 而且此人之前在課堂上一直表現良好,不打瞌睡不做小動作,夫子問的問題他也能對答如流,尊師重教,友好同窗,倒也沒什么惡劣行徑。 這讓鄧博文多少有些疑慮,難道他之前所了解到的那個蒙真是假的?不然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帶著疑慮,鄧博文走上前來,行禮招呼道:“蒙伯伯好!” 蒙真聽著這一聲稱呼,心想,自他來了書院,這人從未與自己說過一句話,這會兒前來可是為著什么。 但他向來不喜猜人心思,只回禮道:“鄧賢侄好!” 鄧博文倒一點也不客氣,掀了衣擺坐于人案桌邊,緩緩啟口: “我爹常與我說,年長者多智,比我年長的見多識廣,我應當向其學習討教,這樣可以讓我受益良多?!?/br> “我見蒙伯伯處事不驚,泰然自若,像是個大有智慧之人,便想著與您結交,還望蒙伯伯不要見怪?!?/br> 蒙真聽了他這席話,又將他打量一番,這小子與蒙鴻差不多大的年紀,性子卻內斂穩重,倒是少有。 不禁想起前段時間別的學生對他明里暗里針對諷刺,唯獨這鄧博文沒有參與攪和,著實難能可貴。 蒙真不禁將人多瞧了幾眼,而后說:“智慧之人算不上,年長倒是真的,至于見識,我確實比你們這群毛小子涉獵廣泛,可也只是相對而言,比如說與科考相關事類我便頗有不通,比之你們差之甚遠,你向我討教還當慎重?!?/br> 鄧博文莞爾一笑:“蒙伯伯過謙了,我們年齡資歷尚淺,才讀了幾年書,哪敢在您面前自居,還得多向您請教才是?!?/br> 小子嘴巴還挺利索。蒙真忍不住又將人瞅了幾眼。 這邊鄧博文已拿了他案桌上抄寫的一篇文章,細細看起來。 “蒙伯伯字寫的真好,字體醇厚遒勁,剛柔并濟,張弛有度,讓人過目難忘,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這字練了好久吧?!?/br> 鄧博文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難掩喜羨之色,眼睛落在紙上,一眨不眨,可謂是贊不絕口。 蒙真心想,你小子好眼光,這字何止練了好久,那可是五百多年。 上一世他除了一心向道修行,想著有朝一日得道飛升外,每日里他還默寫道德經,這般堅持不懈,寫出來的字能不好看嗎。 正兀自想著呢,忽聽鄧博文又說:“蒙伯伯,我實在是太喜歡您這字了,您可以另寫一幅給我嗎?我想把它裝幀起來,好日日觀賞?!?/br> 蒙真不假思索道:“可以,你想要多少我給你寫多少?!钡共皇撬啻蠓?,著實是這小子好福氣。前世他的徒子徒孫們見了他無不恭恭敬敬避著走,哪里敢到他跟前求要什么。今日難得有人問他求要一回,他想也不想就應了。 “好,蒙伯伯一言既出,駟馬不及,可不準反悔?!?/br> 蒙真哭笑不得,不就幾幅字,有什么可反悔的。當即應道:“鄧賢侄放心,我不反悔?!?/br> 鄧博文面上舒展一笑,埋頭又翻看了下蒙真其他文抄,一面與蒙真聊些科考之事。 蒙真從他那里得知,人去年參加了縣試府試,一路暢通無阻,直接考過,后院試時不幸落榜。 本朝科舉制,縣試府試年年可考,院試是三年兩考,鄧博文去年參加了院試,下次得等到明年了。 “蒙伯伯,來年你好好考,爭取縣試府試一次過,院試時咱倆一道參加?!?/br> 蒙真甫一聽見他這話,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不緊不慢地說:“我爭取吧?!彪m說縣試府試是科舉考試中最為簡單基礎的,可他并不敢保證自己一次性就能過。 “蒙伯伯一定可以?!编嚥┪男χ膭?,挨著蒙真又說了一籮筐科考相關的話,直到上課鈴聲響,鄭夫子走上講堂,他才意猶未盡回到自己座位上。 這是熱暑假后開學第一課,好多學生還沒能從假期的舒適中緩過來,鄭夫子便不授新課,要學生們把之前教學過的四書五經文一起默背一遍。 這一背可不得了,天氣本就悶沉,好些個學生不知是夜里沒睡好還是咋的,哈欠連連,甚至有些個還閉眼磕睡了過去。 鄭夫子在講堂上拍了好幾次板子也不見效,最后在一陣鈴響中匆匆結束了這開學后的第一堂課。 假期后遺癥一直到第三日才稍稍好轉了些,這日下午課后,蒙真收拾好書具欲待回家,鄧博文過來喊住了他。 “蒙伯伯,前幾日您答應送我幅字可還記得?” 蒙真點點頭:“記得,怎么了?”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你急著要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