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他真的能理解程野秋前世兩百年間的疼痛嗎? 加害者無論怎樣共情受害者,說到底都只是站在安全區域自以為是的自我感動而已。 難怪程野秋不相信他,就連宋酒塵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所以,宋酒塵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前世程野秋承受過的痛苦,如今他親手再施加給自己。 兩世的記憶讓宋酒塵知曉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識,這門種靈根于己身的法門,還是他后來打上煌宮之后找到的魔道功法。 自然,魔修是將天地靈根種在別人身體里,最后自己收割成果;宋酒塵卻種在自己體內。 剖開自己的血rou,將一株活生生的饗血蘭放進去,讓根扎在金丹內、讓枝葉在經脈內生長、讓花苞與頭顱融為一體……哪怕已經穩定在金丹境界,那強烈的排異反應都讓宋酒塵感受到無比的痛苦,移植成功的那一天,他疼得將自己的腿抓出血,挑了幾個魔修聚集地殺得忘我,才沒讓自己瘋掉。 甚至融合成功的現在,宋酒塵依然時不時能感到來自軀體和靈魂的疼痛。 宋酒塵不怕疼痛。 他只怕程野秋不接受。 軀體的痛苦他可以復制,心靈的痛苦他如何復制? 程野秋前世對他如此信任、如此憧憬,卻被他親手毀了。兩百年漫漫的長夜中,程師弟有過多少絕望與掙扎,他甚至不敢去想。 宋酒塵過去向來謀定而后動,至少有七八分把握才敢動手。 唯獨這一次,程野秋愿不愿意“用”現在的他,他半分把握也無。 可他義無反顧。 要說為什么…… “為什么?” 面對程野秋的問題,宋酒塵輕輕吐了口氣,壓下自丹田綿延至頭顱的疼痛,微微笑道:“因為這就是我的道——程師弟,這一次,你便是我的道?!?/br> 哪怕這條道可能不會給他任何回應、哪怕因此他的道途、他的一切都盡歸于他人之手,他也絕不后悔。 …… 北海的浪花拍打在星塔底部,天邊已出現了一縷晨曦。 當天亮之后,星塔便會再次隱匿。還在星塔內的人,也同時被星塔藏匿起來,便是天魔也找不到。 程野秋慢慢睜開眼睛。 突破到養神期之后,他對世界的感應更加清晰明朗,甚至能遙遙“看”到海中游動的魚蘊含的靈氣和境界。 同時,一股強烈的饑渴感襲擊了程野秋的靈魂。 他在筑基圓滿攢了那么久的靈力,早已被天星骨吸得一滴都不剩。 一只半人高的鼎站在他身邊,見程野秋醒來,立刻打開鼎蓋——鼎中是三枚青與紅交織的靈丹,鼎蓋剛開,就看到靈氣凝聚成祥云裊裊浮起。 “快、快吃!” 程野秋取了一枚服下。 比北海的浪濤更加洶涌澎湃的靈力瞬間涌入他的經脈,甚至讓程野秋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連天星骨都吞噬得極為滿意,從骨子里帶出愜意與舒適。 饗血蘭在變成類似天星骨的性質后,便是天星骨最愛吃的“珍饈”。 程野秋服用兩枚修煉之后,終于滿足了天星骨的渴求,自身也積攢下了一些靈力。 剩下的一枚靈丹,程野秋小心地放在玉瓶中,暫且收了起來。 宋酒塵已重新戴上面具,注意到程野秋的動作:“不用完么?” 程野秋搖搖頭:“境界已經穩定,我該返回宗門了?!?/br> 宋酒塵沉默了片刻,道:“我送程師弟過毒蘭沼?!?/br> “不必了,我知道路?!?/br> 看著程野秋的背影,宋酒塵唇角繃起,隨后又道:“待我休養好,便傳信給程師弟,好讓程師弟煉第次丹?!?/br> 程野秋沒有回答,只化作遁光,離開了星塔。 宋酒塵靠在墻邊,極為緩慢地吐了口氣。 他的氣息有些衰弱,但紅色的眸子極為明亮。 …… “你應該讓他再割兩塊rou給你,多煉兩爐的?!?/br> 胡蘿卜說完這句話,又否定了自己,“唔,涸澤而漁不是好主意,讓他養好了繼續割?!?/br> 程野秋沒有說話。 胡蘿卜又有些奇怪地道:“我還以為你會很抗拒用他的血rou煉成的丹呢——靈丹什么味道?” “很好吃?!?/br> 胡蘿卜吃驚地跳了跳:“你可別變成吃人血rou的魔修??!” “胡說什么?!背桃扒餆o奈地道,“這靈丹被天星骨吸收之后反饋給我的感覺就是很好吃?!?/br> 胡蘿卜這才放下心來,嘀咕道:“我可不想劍仙大人的后裔變成無惡不作的魔修?!?/br> 程野秋已經懶得糾正胡蘿卜對他的定位,只道:“兩枚靈丹就讓我穩定在養神期初期,不知道多少才能讓我積聚到能夠嘗試沖擊結丹?!?/br> “天星骨愈后面需要的靈力愈海量,宋酒塵現在是金丹境,把他整個人煉成一顆靈丹,大概勉強夠你到養神境界圓滿?!?/br> 程野秋對金丹境界蘊含的靈力不太熟悉,聽胡蘿卜這樣說,沉默了好一會,才道:“看來有很長的時間去摸索我的道在哪里?!?/br> 胡蘿卜詫異地問:“這么早?” “師尊要我在金丹境之前,至少摸到自己的道的門檻?!背桃扒锟粗路娇焖俾舆^的大地,語氣中罕見地多了一絲迷茫,“宋酒塵都能找到他的道,我該怎么去找?” --